孔知晚能想到石漫会怎么做。
即便是青灯将军,也只是为神的互杀之乱收尾,了断祸事,人杀不了神,只有神能杀神。
相繇只能交给相柳,反之亦然,所以石漫会挑拨离间,挑明祂们不可破解的冲突,再加深矛盾,不惜以自己为引——石漫是极阴之体,流着巫毒家怨恨的血脉,身负朱砂血无数冤魂的深重因果,她与相柳、相繇的因果又越发深重,凤凰已死,她都是神灵最好的、唯一的容器。
孔知晚忽而一愣,说起来,将军是极阴之体,是方静从向善芳口中得知的情报。
而向善芳是龙凤争斗的胜利者,她只可能从败者的向善豪那里得知,所以孔知晚才说,向善豪和向善芳并没有那么水火不容。
但也绝对说不上毫无嫌隙,全心全意地信任。
向善豪在濒死的时候才有知道青灯将军秘密的资格,透露给向善芳的时候,魂魄已经被相繇融合了,不是纯粹的向善豪了。
未必是实话,或许有所隐瞒或者误导。
……当年相繇和阁祖想夺来的,真的是青灯将军吗?!
第145章 将军
她们刚出地宫,解决向家和8号的麻烦,又入乌山,在紧急状况里辗转,硬挤出时间翻看彼此的记忆,赶上进度,但没法更细致地讨论,全程都靠信任和默契,简直是在考验她们作为人的一部分劣根性。
荒谬的信任,无解的默契,好像她们已经凭借一个执念跨越千年,在山河不朽里金婚。
对于青灯将军的心上人,她们没有确凿人选,但一定要选出一个人,她们的选择恐怕不会有偏差。
心上人都已经凤凰霞披,花烛旁坐,这么大的婚事,身为皇帝赐婚的正牌未婚妻,阁祖怎会不知道,怎会容忍?以史书里青灯将军一边倒的骂名,宫中执笔人不可能放过这件将军绝对不占理的事件。
而且将军一系列的转变都十分微妙,最后的同归于尽,火尽灰灭更是狠绝。
孔知晚之前猜测,相柳盯上她,是想复刻相繇和阁祖的辉煌,目的正如她所想,但她可能误解了相繇和阁祖的关系。
什么样的人值得全权信任、托付,毫无芥蒂,共赴佳话,甚至跨越千年的时间,只为替另一个人报仇?
只有爱。
但区别就在于,毫无保留地爱他人,和本性使然地信自己。
青灯将军或许是前者,相繇或许是后者。
她怀疑,阁祖就是将军的“心上人”。
毕竟相繇夺取人做傀儡,在如今已经成为拿手绝活了,谁知道祂是不是千年前就开启了?
想要确认,就只有一个办法,知道过去。
相繇是敌人,相柳心怀鬼胎,凤凰没有真正的意识,向善芳和向善豪不在,也不见得知道多少,她低头,望着青灯里的残魂,那就只有将军本人了。
孔知晚伸手进青灯,鬼火自觉绕开她的手,残魂感受到她的意志,顺着她的手臂爬进她的唇腔,散进五脏六腑——
残魂即便融于她的魂魄也很理智,近乎透出清醒的“人”感,但又冷淡地没有什么偏向,完全不在乎她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方静虽然没千叮咛万嘱咐,但以巫医温柔的性子,也差不多了,孔知晚没答应也没反驳,果然有她需要“叛逆”的时候。
反正石漫任性到凤凰和相柳一换一,她再任性也没什么了,大不了排排站一起受训……她不能只让石漫“潇洒”,她也是有火气的。
一口血吐出来,压弯了孔知晚的腰,她的视野瞬间被填满了,各种繁杂的色彩和浓烈的线条冲进视野,像身处地狱的混乱幻觉。
五感陡然清晰,就像蒙在世界的纱被一把撕烂,在地宫里她体验过一把,她抬起头,雨水连珠,像落地的天幕,小小的水滴里却仿佛被着色,将乌山的景色拉成另一片景。
真的像戏剧幕落,又换一场戏。
铁马兵戈轰鸣,刀刃直面而来,孔知晚几乎想也未想,仅凭风声就瞬间判断出敌人的位置,手里的长枪横扫而去,敌人人仰马翻,嘶鸣震耳。
她猛地回头,碎发被风扬起,末尾凝着冰渣,却不及神情万分之一的冷肃,五感开闸,将满战场的声色填进她的身躯,祝她如游龙穿云,势如破竹。
血液喷洒在玄铁铠甲,她的心却是冷的。
战场不知何时归于死寂,她侧过头,看到一扇门,是梦门。
孔知晚体会到向善豪的感受,两个魂魄融合,就是磨平两个刺猬对接的地方磨平所有尖刺,将血肉融合在一起,直到一个魂魄吞没另一个魂魄,这就是另类的“污染”,不存在两个魂魄共存的情况。
疼痛,恶心,被颠覆的恐惧,像肉身的眼睛直面魂魄的消亡。
她被玄铁覆盖半边的手,拽了一下缰绳,神驹轻踏,踏过满地冰土血尸,直冲梦门。
融合残魂时,守魂的凤凰一并钻进她的体内。孔知晚察觉不到气息,但她能察觉到最深处梦门的凤凰残像,恐怕是两者归一,借将军的魂顺便也把自己留在外面的其他残像也融了。
一扇扇梦门就在眼前,将军重要的记忆铺尘出一条上山路。
她的梦境也借将军的魂,彻底融进乌山的梦境了。
因果,转世,轮回,这些词就像一个个法力无边的咒令,紧紧缠绕住非常道的魂,但其实一个人的命运是一个个选择推出的道路,而人的出身,经历,爱恨,相识离别,都是冥冥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