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进入乌山,孔知晚才来得及皱眉,她到乌山太晚了,很多事情和石漫还对不上,她靠绝无仅有的信任,完全照做,现在有时间回味石漫如此“冒失”的行为,即便是她也生出冷汗。
但很快她就明白石漫的目的了。
相柳醒了。
最深处的梦门厚重而低沉,像整个世界压在上面,一点动静都令人牙酸,好像灵魂被处决了几千遍,门不再无坚不摧,当门内封锁的怪物自觉要开门,门就阻隔不了任何东西了。
祂回应了相繇的出现,就像双鱼玉佩的一半回应另一半。
门被推开一个缝隙,可怖的气息浓烈喷洒出来,震碎孔知晚身边的白玉树林,发出“咔嚓咔嚓”琉璃破碎的声音。
凤凰的啼鸣更尖锐了,显然发现外面那孙子还没进来,里面就又出现一个,好像出门征战的勇士发现被偷家了。
孔知晚眯起眼睛,她并没有阻拦相柳破门——石漫的目的不只从人肉傀儡里揪出相繇,更重要的目的是一并引出相柳。
凤凰和相繇的恩怨化不开解不了,就是巫毒家和向家不死不休的高度概括。
相繇寄宿凤凰尸体,以凤凰“浴火重生”的美意,吸取教徒的命数和性命唤醒自己,本就带着死了也要利用你、恶心你的恶意。
那句挑衅只是一人一鸟的个人情感,凤凰本身就能引来相繇,但神鸟已死,只是幻象,毕竟祂们的争斗早已有了结果,凤凰只是因为和青灯将军、石漫的因果联系,残像才会入梦。
本质和散不去的女鬼一样,都是执念。
执念可怕,但想以此就战胜神灵,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要引出相柳。
身为相繇的镜像,即便不被认可为真正的神,但伪神也有神的力量,是唯一可能与之匹敌的存在。
相繇不是傻子,祂出现也不完全因为被凤凰激怒,更像顺势而为,两方互相观望,但最后一定回来,这段就是留给她们的时间。
俗称黑吃黑。
不过……相柳可不是乖乖听话的主。
阴影略过孔知晚的头顶,阴冷如蛇鳞的气息居高临下,贴过她的肩膀,缭绕在她身边。
即便在梦境里,相柳也没露出实体,有如无形之物。
孔知晚垂眼,青灯投下的光亮里,庞大诡异的影子是一条九头之蛇,和相繇没什么区别,扭曲着九个头,像拧麻花,比她大了数倍,甚至蔓延到灯火之外,好像“降临”了。
其中两个头碍于青灯将军的残魂,一左一右虚虚架在她的肩膀,仍然将孔知晚完全笼罩在阴影下,把她当人质。
孔知晚皱眉,用她威胁石漫永远比威胁她自己,更令她厌恶,青灯刚抬了抬,石漫的声音就传来了。
“知晚,叫祂到山顶,我放凤凰下去。”
这就是一换一的意思了。神鸟刚和石漫玩得不错,就被相柳换走,孔知晚估计凤凰不会高兴。
但凤凰高不高兴不重要。
相柳在孔知晚的转达下,深深看她一眼,无声地潜进影子,阴影消散,但祂并不信任这两个小混蛋,梦门里仍然留有相柳的气息,就像相繇在别人的梦境里留下业火的种子,相柳的一部分影子也扎根在她的梦境。
凤凰的火光划亮天空,从山顶俯冲,打断了孔知晚的思路。
即便孔知晚不懂神鸟的表情,但从这个气势就不难看出祂的怒气冲冲。
凤凰比较喜欢青灯将军,孔知晚就把青灯提到车外,像扔给气炸的猫咪毛线球,转移注意力。
“知晚,停车!”石漫只来得及提醒这么一句,就断了声音,显然去应付相柳这个大麻烦了。
孔知晚不明所以地停车到路边,她下车,乌山被雨水翻起的泥土芳香令她有点莫名的焦躁。
她手里还提着灯,意思意思地安抚。
但意料之外,凤凰并没有被吸引着停下,祂没有丝毫犹疑,直冲孔知晚而来,残像像炸开的火焰撞进她的梦境,势不可挡地略过一扇扇梦门,直达最后的梦门。
正好卡在黑厚的梦门闭合前钻进去了,神鸟的双瞳闪过鲜血般的光芒,挥动的羽翼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利爪直取黑暗中的影子,像老鹰拍虫子一样,把蛇影按在地上摩擦。
毕竟相柳并没有真正醒来,只是钻了梦境的空子,强行苏醒只能和凤凰的残像五五开。
孔知晚整个人一僵,脑子里恍惚一瞬,后背抵上雨水冲刷的车窗,瞬间被浸湿,透进她的骨头缝似的,她却察觉不到冷,好像五脏六腑被点燃了一把热烈的火,要燃碎她的灵魂。
就像她看得到梦境里的相柳,她也能看清凤凰飞进去的全过程。
那不是单纯的凤凰火,是朱砂血!
石漫以自己的血滋养凤凰残像,相当于把朱砂血当做活人香点燃,献祭给凤凰,只为一个目的,就是拔出在她梦境里的根!
目的是引出相柳,目的的目的是……将相柳与她剥离。
掌心的刺痛上涌,愈演愈烈,折磨神经,孔知晚低头,蛇鳞般的咒毒被朱砂血缭绕的凤凰火纠缠、争斗,直到彻底被吞没,露出横穿手掌的掌纹。
她忽然记起,石漫握住她的掌心皱眉凝视的样子。
她当时故意问“会死吗”,石漫撩起眼皮,瞥她一眼道“死什么死,我还没死呢,你死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