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向执铃被长枪吊在半空的时候,杨梦玉没有现身,现身也只一心夺回残魂镜像,没看倒地的向执铃一眼,但方静知道,她会为了女儿不顾一切。
  否则不会用这么多年积蓄的鬼火力量,破开蛇塔的封咒,甘愿做神灵的棋子,去杀孔知晚。
  她知道神灵才是图她儿女命的罪魁祸首,但谁能保证,能够战胜神灵,永绝后患?向善芳?孔知晚?还是石漫?
  她都信不过,不如杀了孔知晚,她好歹能保下一个,多活几年。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苟活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杨梦玉也不求什么东山再起,她以前还较劲,为什么子冲胆子那么小,一点不像她,为什么小铃总是比老大家的那个眯眯眼差一点。
  直到那含着金勺子出生,她最瞧不上的丈夫死了,她竟然升起一丝悲凉,原来第一世家的一少爷也会被咒毒催走性命,无力回天,她异梦十年的床榻空了一半,有时令她忽然没有缘由地恍然。
  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都是狗屁,还有当下可叹,已经是老天念着你了。
  向一夫人永远都是荣华满身,贵气逼人,但她怕死。
  可她在丈夫的葬礼结束后,将保命咒刻进两个孩子的身体里,她把命交给了她的尊严。
  她有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丈夫葬礼的哭嚎,还是乌山泥土的恶臭,更令她堂皇。
  杨梦玉吊着一口气,在方静靠近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无视方静徒劳的咒令,也不在意方静被灼伤的手,她嗓子里仿佛滚出浓浓的烟,费力地说:“老一……石咏志……巫毒灭门、遗孤……她是极阴之体……小心。”
  方静猛地睁大眼睛,杨梦玉的神情隐在火中,似乎笑了一下——她惯有的傲慢的笑。
  说完不再看方静,凤凰火冲破书阁,她透过顶楼开始出现裂缝的封咒,好像看到了重伤的向执铃。
  “作为交换……保护好他们兄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可惜在墓园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最后没能见他们一面。
  方静从震惊中回神,握住她被火焰吞没的手,复杂地叹息:“尽我所能。”
  杨梦玉没有闭眼,直到被愤怒的凤凰火烧成残渣灰烬,都直直看着顶楼。
  她的尊严,努力活着吧。
  杨梦玉一死,书阁的火焰就慢慢停下了,方静用咒令将灰烬归拢到一处,找到一个盒子装好。
  她神情低沉,显然心事重重,一抬头,顶楼的封咒四分五裂,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方静这个巫医,一个咒令也捅破了。
  碎石崩裂下来,还有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
  方静接过,一翻,写着“”。
  她抿唇。
  共生咒共同承担伤害,身魂皆是如此,而凤凰火的愤怒绝非轻易能熄灭,不烧死一个敌人的命不会善罢甘休。
  向善豪远程操控向无德还不满足,故意进入向无德的身体,就是为了激怒凤凰,以绝后患。
  没想到败给一位母亲的尊严。
  方静没有迟疑,用石漫留给她保命的朱砂血,安抚住凤凰,两个孩子身上的火焰慢慢熄灭,露出他们伤痕累累的下半身。
  还来得及治,她又有的忙了。
  但有一件更重要事。她想起杨梦玉临终的话,遍体生寒。
  “他这是什么情况,又死了?”李临杰警惕地打量向善豪,这老头倒地之后就一动不动,血肉也不长了,又成一具没有灵魂的枯骨。
  真正的用生命碰瓷。
  “跑了。”孔知晚一枪斩碎向善豪的骨架,鬼火“呼”地一烧,连骨灰都没留下,她瞥了眼向子冲,对陈朗微微颔首,“柳树丛下埋了地笼,仿的封魔笼?把他放里吧。”
  方静给他们打了电话,转述蛇塔发生的事,郑康就迅速前往蛇塔——向执铃和向子冲只是暂时安全,向善豪虽然有些神智,但明显不能算作“人”了,将身体和灵魂分开看比较好。
  这具枯骨,只是一个“壳子”。浴火凤的信使已经展现过这般的手段,只是如今搬出梦境,放到现实。
  普通的“人”做不到。
  孔知晚开口就是“相繇”,不是瞎喊,也不是挑衅。
  她有一个猜测。
  那不只是向善豪,刚才的壳子里,相繇也在,说不定魂魄早就融于一体,向善豪的魂魄才没有散去,因为神灵未死。
  实话实说,向执铃和向子冲的命,她并不在乎,只是他们活着,相繇碍着“向家家主”这层,不会太肆无忌惮,家主可是受神灵恩泽的,对孔知晚更加有力。
  这也是石漫期望的。
  石漫拜托了她,拜托她保护好自己的命,于是孔知晚收回青灯鬼火后,还是来了8号一趟。
  但也仅此而已了,倘若真如孔知晚所想,向善豪的魂魄早就被相繇吞没,那么相繇就还能占领别人的魂魄和身体,祂无法降世,只能靠这般手段,而向家人就是祂现世的媒介。
  太差的“木偶”承受不住祂的魂魄,只有家主和败给家主的龙凤,能住祂的魂,向家人其实就是蛇像养在“校园”的“影妖”,担着“相”和“向”的因果,是天生的祭品。
  “龙凤争斗中的失败者,会成为相繇的木偶,祂的容器。”孔知晚说,“向善豪就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