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的灾,绝不是巫毒家索命“这点小事”。
孔知晚视线一路下移,停在前方没有入口的塔墙,各式花纹和凹凸纹槽,她以前也仔细看过这些花纹,似乎有些不同——不只通向蛇塔的路,整座蛇塔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一个齿轮牵动另一个齿轮,牵一发而动全身。
再下移到地面,围绕蛇塔有一圈高起一些的石台,绘繁杂的蛇纹,一处蛇纹家徽的凹陷引起她的注意,孔知晚伸出手腕,和回纹镯子的大小一模一样。
她取下镯子,每一处纹路都与凹陷严丝合缝,像钥匙插进锁扣,不知哪来的水渗出,蔓延到石台之外,墨落白纸般晕染开,转眼之间,蛇塔变成水中的孤岛,只有高一些的石台没有被水浸没。
孔知晚低头,镜子一样的水中,她以仰望的视角,看到另一座蛇塔。
但没有她自己的影子。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而回纹镯子就是钥匙,向善芳早就把钥匙给她,然后藏起门,直到现在,把门送到她的面前。
她踏进水中,只有一个指腹深的水竟然没过她的脚腕,她又走一步,这次没过她的膝盖——一步又一步,她消失在本该平整的水中。
水也慢慢消失,凭空蒸发了,蛇塔的雕花窗户上,“封”咒鲜红,将整座蛇塔封满。
孔知晚忍过水淹没五感的窒息,再睁开眼,还是蛇塔。
一座有门的蛇塔,除此之外,和水上真正的蛇塔没有任何区别。
而四周是一片荒凉的废土与枯骨,没有边际,和第二层坟场的蛇像之下异曲同工。
还是有些差别。孔知晚蹲下,摸了把土,掌心的沙土随风而走,但她仍然感觉到,和蛇像祭祀还有地宫的沙土都不一样,颜色越来越深——沙土越来越湿了。
黄土里慢慢出现水分,而相柳就是水泽之中的蛇神。
——神在慢慢“苏醒”。
无垠废土成为水泽之国的时候,神就会醒来。
而蛇像之下,供着一座九头之蛇的神像,如今孔知晚感受到一模一样的气息——蛇像是她送回向家的,她自然不可能白送回来,里面有她的咒令,就在眼前的蛇塔里。
孔知晚明白这里是哪了——向家的禁地。
而眼前的蛇塔,就是所谓的“神龛”。
联想到向子旭的梦境成为她梦境的镜像,蛇塔也是同理,只不过向家的蛇塔才是镜像,而禁地世界里这座神龛才是正品。
镜像镜像,真神和假神是否也是“镜像”?
孔知晚的手搭上门,门就开了,像专门在等她。
禁地神龛只为“家主”放开。
镯子是钥匙,交给她,就是把继承人的位子给她,向子旭作为最大的绊脚石死了,现在门也送上前,就是把家主的位置给她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似的,就为她进入神龛。
水上的蛇塔下半段是书楼,上半段是家主远眺宅群、冥想、休养生息的地方,如今看来,还要加一个多染些镜像蛇塔的气息,好和神龛培养感情,以免神龛不认人,被踢出去。
所以能进蛇塔的人,都是明面的继承人候选人。
而禁地蛇塔里,是刻满生辰八字的咒令。
孔知晚仔细辨别,是“熄灭的魂灯”。
向家会在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开始给他们打造棺椁,在空的棺椁里刻上生辰八字和名字的特殊咒令,就是“魂灯”,直到人死灯灭,入了棺材,“魂灯”失去作用,就会消散。
结果根本没有消散,只是从水上的棺材里,全都转移到蛇塔。
太多生辰八字和名字重叠在一起,一个地方刻过好几层,就像被千刀万剐过,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孔知晚只能依据新旧,大家起点一样,都是出生就开始刻字,破损更多的字说明经历得越久,人活得越久,反之就越早死。
等她顺着台阶,穿过密密麻麻的字末亡魂,到达最顶端,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九头之蛇神像。
精致过头的蛇像宛如活物,恶意的九个蛇头从天地四方各个角度聚拢,静静地注视来者。
但孔知晚却皱起眉,神像是“空的”。
并不是蛇像是空心的,而是里面没有神灵,只有笼罩向家的余威——向家世代供奉的神灵不在禁地神龛之中,只是一具空架子。
她当初为回到向家,是献上神灵的碎片,顺应向家的使命唤醒神灵,没成想,禁地神龛没有神灵本魂。
怎么会,梦境深空之中,寄生在凤凰尸体里的九头之蛇,难道不是神灵本体的一部分,而是真正的神灵本体?就一直藏在虚无缥缈的深空之中?
向家对神灵的礼节,孔知晚学习过,但此时她并没有任何尊敬与动作,只是用最凉薄和冷漠的眼神,剖析这座向家的神圣,最后看已经不足以她了解,她伸手抓住蛇像。
蛇像的余威震荡开,在蛇塔掀起遮天的风暴,沙尘有如环绕的旋涡,将蛇塔蒙住,但处于风暴中心的孔知晚毫发无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九个脑袋的大头蛇神多喜欢她。
原来如此,正是因为神灵不在,她如今又有“家主”这层身份,向善芳才会让她进来——向家的家主有最后之神的神允,可以进入禁地,这是祂留下的承诺,是福泽,也是规则,向善芳利用了这个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