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龙凤得顶天,有没有那个命?”杨梦玉拍了拍仆人血红的脸,鬼魅的咒令钻进仆人的咽喉,成了永恒噤声的毒,她俯下尊贵的身,凑近仆人耳边,“你说,我这对呈祥的龙凤,生来就是给她向家当供神的香火吗?”
仆人瞪大双眼,捂住流血的嘴,疯狂摇头。
“没有向子旭,今日补巫毒家报应的就是你家少爷小姐了。”
杨梦玉再望墓园,明日是向老二的忌日,她每月都来一次墓园,打扫他的墓,尤其是他忌日的前一晚,点燃香火,陪他到晨朝降露,二夫人凶名在外,却一直有“痴情难忘”的美名。
仆人不敢再招惹,跪在一旁等她进去,她却青灯一放,转身走了。
“痴情难忘”的二夫人阴冷地啐了一口:“废物东西,自己的种都庇护不了,浪费我扫过的灰,你儿子真是承了你。”
她一路直奔蛇塔,蹲在通路入口的向无德惊醒,抹了抹红印子的脸:“二夫人好,您什么事?老夫人在见客。”
杨梦玉二话不说推开门,谁都挡不住她,蛇塔的门显现家徽咒令,将她冷拒门外,杨梦玉高声:“您这门不给‘向’字之外的人开,儿媳可要心寒,啊,不对,老大家那花瓶你让进,老三家找回的姑娘姓孔也让进,您就是对我有意见?可大嫂大哥现在抱团哭丧呢,只有我问您了,您没事吧?”
向无德收到方静的指示看门,焦头烂额阻止二夫人,结果刚近身,就被杨梦玉悄无声息一指搭上脉搏,浑身流过冷汗。
她挑着一边眉毛:“你替我开?也是,除了‘子’字,仍然是冠‘向’姓的鬼,比我高贵。”
“不敢!您请您请!”向无德撤退,他能不打逆风局就不打。
虽说向子旭死了还有孔知晚,寿宴时唤动群铃祥瑞,杨梦玉就知道又多一个挡箭牌,两个人争家主,逐渐将兄妹俩踢出局,这是最安全的。
家主直面禁地神龛,只要家主继承候选人没死光,还不到她的两个“废物儿女”顶上。
但她今天哪哪都觉得不对劲,临行前丈夫的牌位倒了,香火断在门口,已是预兆,她改换一盏放置许久的青灯行路,却不是去扫墓。
她去看“魂灯”。道内的人总说向家有“皇位继承”,有一点的确如此——每个向家人出生的时候,长辈就会给他们选一处宅地,埋一套棺椁,在棺底刻铭文咒令,里面藏着名字和生辰八字。
就是七中纪念馆里的法子,向家以此确定向家子嗣的陨落,然后不择一切手段,接人或鬼归家。
不是谁都能看魂灯,自家只能看自家,唯有老夫人能在蛇塔望尽向家所有魂魄的衰亡。
但杨梦玉因果在身,本就能感知“魂灯”一类的东西,虽然只有向子冲和向执铃的魂灯她能看清,但她也能大致感受到其他魂灯的存在。
她月月都去,熟悉得很,今天少了两盏“魂灯”。
也不是两盏……一盏之上、两盏之下的命,谁的命数散了一半?
是挡箭牌二号孔知晚,还是因做蛇神的掌铃人本就魂灯较弱的向执铃?
蛇塔没动静,杨梦玉却耐心十足地拍门叫嚷,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进这个门,趁着事情刚发生,探探情况。
半晌,门开了,方静端庄地站在门后,抬眼看她:“进来吧,老夫人有话对你说。”
向执铃眼珠忽然一动,手探进坑洼的墙壁,小心翼翼地挖开石头——这回向子冲没再闷哼流血了,石壁也没了碰瓷的念头,恢复正常石壁该有的普通样子,愉快地质壁分离——向子冲的灵魂回来了。
她立刻将废物哥哥挖出来,不客气地按他胸口,像要挤碎他的内脏,排净污浊之气,向子冲血肉被金锁勒过,皮肤被石壁扯破,但都是皮肉之苦,没伤到内在,被亲妹妹按几下,他半昏半醒间门仿佛看到了玉皇大帝。
“小铃……可以了,呃、咔咔——”向子冲声音卡在喉咙,沙沙作响,向执铃脸色一变,火柴点燃咒令,从他的嘴里引出卡住的东西——一张符纸,写着“四”。
向子旭的“四”,只是他肉.身被毁,灵魂渡彼岸,只能借向子冲的嘴说出遗言了。
向子冲干呕完又晕过去,活活一个“林黛玉”。
向执铃松了口气,她比石漫还不客气地勾住向子冲的领子,拖行的动作如出一辙,将孔知晚视作无物。
孔知晚护着怀里的石漫,一根根捋顺她凌乱的头发,全程就没视她为有物过,只在她走时,瞥她一眼:“你父亲死在巫毒之后手里。”
“所以地宫没有选我。”
“巫毒家那么多人命,满溢怨恨,不会因此宽容。”孔知晚说,“因为你是掌铃人,向家的掌铃人掌管挂在禁地神龛的盘蛇铃,是最接近神音的人,你是向家被摆在明面的恶,就像向子旭作为内定继承人。”
她说得没错。
向执铃很早就看清了,向家下一任继承人早已定下,从向善芳对向子旭和其他孙辈的差别就能看懂,只是她是唯一的孙女,她也有一个绊脚石似的哥哥,才在“其他孙辈”被一视同仁的慈爱中多一份疼爱。以前有人嚼闲话,告诉她,如果她不信任她的哥哥,又不舍弃他,就是最好的状态,向善芳就会越喜欢她——看到她不重蹈自己的覆辙,向善芳会把她当下一个自己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