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夫人生气了,石漫莫名痛快,她巴不得立刻赶去向家祖宅,质问老夫人信奉的九头蛇神给她添过多少笔孽障——蛇像祭祀、浴火凤、她的亲儿女、琉璃宝匣里的断头亡魂。
  还有她父亲的血债,她行尸走肉也要寻得的报应。
  强行醒来的九头之蛇已经归去,石漫被扔出梦门,坠入深空,她放任堕天般的快感,直到孔知晚的金锁再次卷走她,她从放任自己坠落,又变成放任自己被拉走,独自堕落和在孔知晚身边,就是她最安心的两件事了,哪个都行。
  但她更偏心后者。
  等她被甩进孔知晚的梦门,深空再次归于平静。被小石队长引出的无辜梦境们,一个又一个隐匿回深空,只留向善芳的梦境独立。
  不客气赶走石漫的白色梦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慢慢打开,简单的开门竟然荒唐地庄重,像为贵客特意开的门。
  寂静的深空,出现一条燃烧火焰的凤凰尾。
  尾巴的尾端,凤镜睁开阴冷的蛇瞳,没有追上猎物的九头之蛇并没有远去,祂比石漫想象中醒得更久,但有点“苟延残喘”,守在沉睡之前,宛如炸裂的惊雷,游进向善芳的梦境。
  九条阴险骇人的脑袋,张牙舞爪地前行,一路畅通无阻,无视一道道守护灵魂秘密的梦门,直入最后一扇梦门。
  最后一扇梦门之后,向老夫人最隐秘的秘密,是一座没散的梦境尸体,就像林海亮将石咏志的梦境尸体藏进自己的梦境一样。
  门“轰”地关紧,梦境也归入深空,消失不见。
  向家宅群的坟墓里,夜色寂静,乌云蒙蒙,不见明月,鸟兽潜藏,只有冷风阵阵,诉说哀语。
  “向”字靠神明和祖宗立世,寻常的忌讳反而是传承的准则,比如,向家祖坟就在宅群的正中心,为保祖宗情景,活人反而绕在四面八方生活,但向家有归家而安的“优良传统”,坟地一直扩建,都到宅后河流,大部分宅子地下都是坟。
  真真做到“向死而生”,七中学生们在坟上发愤图强,世家子弟在家族坟上念神叩拜。
  宅群后的河流旁,一处偏僻的宅院,杂草丛生的角落,一只迷路的蝴蝶停在野花上,忽然,土地微微震动,插出一只苍老的骨手,一边重生血肉,一边又衰老脱落,托断了野花的根。
  蝴蝶惊飞,还没飞出角落,就被陡然伸长的手掌攥在手里,一会儿就没了动静,等五指的皮肉再一次脱落,露出骨缝里垂落的蝴蝶羽翼。
  骨头不在意掉落的血肉,那些新长出来的组织和皮肉脱离,就成了一地的灰,最后连灰也维持不住,随风就消散了,好像被什么怪异的存在藏进另外的时空。
  一个人掀开厚重的黄土,露出地下的棺椁,他只是一个试图长出血肉的骷髅架子,佝偻身体,从骷髅的姿势,像七八十岁的老年人,诈尸前应该是一位寿终正寝的福人。
  他向前蹒跚,死了几十年,太久没有走路,他不小心被自己的棺椁绊倒,幸好他的血肉不结实,但骨头很结实,摔一个狗吃屎都没散架。
  他爬起来,将棺椁重新埋好,他的棺椁打开很容易,也不是第一次被打开了——前段时间,他的棺椁就被挖出来,摆在宅群中间,撬开镇魂钉,开棺露骨,供向家人观赏——观赏他真的死透了,没在外面组织什么蛇像祭祀和浴火凤。
  毕竟一个死人什么都做不到。
  向善豪拽过棺材里带出的黑斗篷,经年累月,但没成为艺术气息浓郁的破布条,而且够长,完全遮住他的身形,藏起他非人的怪异。
  他一步又一步,很快适应了如何用两条腿走路,他好歹当过向家的家主,宅群的分布一清二楚,灵巧绕过一切可能的人和咒令,停在诡秘的河流边片刻,如风断的树枝,无声落入流淌的水中。
  他仰躺在水面,顺流而下,血肉簇拥到眼球,生长,迎着无月的深夜,他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兽瞳。!
  第127章 明面的恶
  高跟鞋踏过老宅的青砖,杨梦玉提着一盏青灯,穿过长廊,她身量丰满,到哪都是琳琅加身的贵妇人,此时却走出幽魂的气势,直到临近宅后的墓园停下。
  杨梦玉往里搭了两眼,不辨情绪:“那小子死了。”
  伺候她的仆人风吹来的孤魂般,好像悬在她身边:“这不好吗?子冲少爷的障碍少了一个。”
  “从我肚子里爬出的种,我还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吗?”杨梦玉嗤笑,“我若真心想当‘太后’,也该为小铃造势,她看似跋扈,其实心如明镜,比她哥强。”
  仆人眼珠一转:“小姐自是最好的,您不愿让少爷小姐继承家业?”
  “家业?业障还差不多!她在我眼里当然是最好的,可在这儿吃人的地方,‘最好的’是别人才是最好的,别看向子旭那小子天天一张笑脸,心里比小铃更不可一世,恰好又确有几分能力——他就是子冲小铃最好的挡箭牌,如今这牌断了,危机也就来了。”杨梦玉又缓声道,“好在孔知晚还活着,当初她不愿改姓,我还怕她对家主没兴趣。”
  仆人堆笑:“盼儿女成龙凤,但二夫人更盼少爷小姐安康顺遂,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听“龙凤”二字,杨梦玉狠地拧过眉,像被悬在头顶的剑刺了一下,她缓缓地转过头,阴冷地看着仆人,仆人知道说错话,噗通一声跪了,狠抽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