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无德停在一处宅子二楼的暗门前,恭敬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方静温柔道谢,走进长长的廊桥,身影消失在蛇塔。
  “来了。”向善芳在窗前搭的玉台写字,抬头就能俯瞰宅群,她似乎心情不错,旁边座位的茶徐徐冒着热气,“坐。”
  方静坐下,捧起热茶,温度刚刚好:“见到您身体康健,精神抖擞,我便心安了。”
  “子嗣环绕,颐享天年,何乐不为。”向善芳似是而非地说,“倒是你,不觉得孤单?若不是见过你当初拒绝我转头加入8号的坚持,我真以为陈朗是你父亲去世时,给你钦点的媒妁之言呢。”
  “我与他情投意合,不觉孤单,即便没有他,花花草草也慰我心,我们这种人,怎么都能活。”方静说,“何况还有咏志的孩子,我看着她长大,待如亲生女儿,您是知道的。”
  向善芳终于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这就护上了?”
  “您不也很喜欢她?”方静自如道,“否则也不会放任知晚待在她身边。”
  “我这些孙子孙女,你觉得谁能当大任?”
  “您心中有数,自有定夺。”
  “他们都看好子旭和知晚。”向善芳说,“禁地危机四伏,神明之心不可测,我看都欠火候,不过,确实还不错,要么连枝金锁也瞧不上他们。”
  方静微顿:“他们?”
  她若没记错,连枝金锁是向子旭的因果器具,传言能勾连世间万事万物,有点像夸张的广告词,但在非常道的价值的确不可估量,向家有几任家主就用金锁谋命。
  向善芳看她,确认方静确实不知道之后,说:“连枝金锁不只一条,也不只两条,本是一体同生的多条锁链,不是向家起源的宝贝,那两条是祖宗从你们祖宗那儿抢的,锁过若干赫赫有名的妖鬼。”
  “但最初不是干这个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不觉得‘连枝’这名,就不像打打杀杀用的吗?”
  地宫,“吉时到”三字后,一路就再无任何声音了,孔知晚披着红盖头,右手被锁鞭紧紧缠绕,冷眼自观自己被牵着穿过死寂,最终站在了高堂前。
  她现在的确看不了,也问不出来,但思考不可能停下来,把这出戏猜了一遍,也没见牵她走的女鬼捅她一爪子。
  相柳忽然发言命令之后,就陷入了死寂,好在梦境还由她控制,那蛇不知睡着了,还是同样受困在规则之下,不回她了。
  地宫的非常道“信号”好像针对真神大人,关键时刻,一点忙也帮不上。
  沉默太长了,孔知晚的五感勾勒出高堂前的影影绰绰,此处显然“热闹非凡”,但大家都玩一二三木头人,没有一位考虑动一下。
  这里显然要成亲,但迟迟未开始,说明哪步还没到位,她透过红盖头看,高堂应该被女鬼包办好了,布置不成问题。
  她想起林副局留给石漫的那句“天时地利人和”,适用她如今处境的话,天时地利反而到位,那就是缺人和。
  她已经站在这里,那就是另一位成亲的当事人。
  阴风吹起红盖头的一角,孔知晚听到细碎的声响,微微低头,果然看见自己双脚前的一双绣花鞋。
  女鬼就在孔知晚眼前,仍然锁着她,但她拉起孔知晚的手,锁条被引来的风声响起,将另一条冰冷的锁鞭搭进了她的掌心。
  孔知晚触摸的一瞬间,五感忽然又被放大一个度,锁鞭就像一条连着生命体的血管,将活物的大体感觉传给了她。
  她听到某种声音,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体温、肌肤的触感,虽然一晃而过,十分笼统,但除了样貌,孔知晚好似一瞬间“感受”了一个人。
  她继续摩挲锁鞭,想找到更多的线索,锁鞭就轻巧脱手,游鱼般怎么也抓不到了——锁鞭缩回去了。
  紧接着,又一条锁鞭入了她的手,仍然是一闪而过的感觉,但和上一个“人”完全不同,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刚才的锁鞭及其连接的活物。
  影影绰绰……缺的“人和”,是要她选新郎?
  孔知晚微顿,她的金锁分成两条,她已经摸过两条,女鬼正锁着她一条,哪来的第三条?
  很快第四条就来了,还有第五条第六条,一直换下去,竟然足足近百人之多。
  四条还说得过去,由她和向子旭的两条金锁拆分,向子旭不可能放着地宫不探,石漫特意去会他,就是看看他耍什么花招,现在应该已经下了地宫。
  连枝金锁不只这些,她倒是不意外,但向家坟里的东西,大头却在伪神的地宫,这合理吗?
  她对女鬼的意图只是猜测,没有轻举妄动,不过陌生的感觉令她心里越来越沉,等牵过九十九个新郎官的“连枝”,没有一个熟悉的感觉,四周又回到了寂静。
  血字再次出现。
  ——找到你的新娘了吗?
  新娘?
  披盖头的人是她吧?
  ——她就在其中,把她牵过来。
  ——牵过来,就可以成亲了。
  让她找人,但没说标准。
  漫长的死寂再次蔓延,孔知晚等了片刻,一直缠绕她右手的锁鞭慢慢收紧,疼痛越发清晰,就是“找新娘游戏”的死亡倒计时。
  直到勒出血痕,女鬼似乎不耐烦了,又拽了一下锁鞭。
  孔知晚的嘴一松,她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