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知晚走在最前方,目不斜视,冷淡得像不存在,向执铃瞥了她一眼,她这姐姐不论长相、气质还是能力,存在感都一顶一得强,进了地下之后,却好像随时都能消失,若不是提着一盏古怪的灯,走没了兄妹俩都不一定发觉。
  这路存在感最强的人当属向子冲,他捏着向执铃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根本不敢看,嘴里嘀嘀咕咕,各教各道各国界的乱叫,连妈妈和去世的爸爸都不放过,谁有保佑他的可能都得被牵出来溜溜。孔知晚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向执铃一直留意她,漫不经心:“怎么?”
  孔知晚已经收回了目光:“只是好奇,向家供奉着此世间门的最后一位神明,堂弟作为侍神世家的后裔,感到危险时,却从来不提‘相柳’在嘴边。”
  向执铃皱眉,这是没事闲得,审判废物她哥不敬神明?
  她刚要说话,向子冲却单纯又疑惑地说:“不能提,那不就把蛇神大人请来了吗?其他的又不是真的。”
  他话一落,最前方的孔知晚停下了脚步,四周安静下来,向子冲那句话在互通的地洞间门回荡,留下细思极恐的余韵。
  “有咒。”孔知晚忽然说。
  她一抬四方青灯,灯杆迎着敲击在落下的咒令,震开令人发麻的刺耳声,向执铃猛地抬头,火光之中,原本空荡的顶壁蔓延开鲜红的咒文,像一朵朵盛放的红莲,铺满了整片天,扭曲着线条,宛如一群爬行的活物。
  向子冲整个人都傻了:“……真请来了?”
  “闭嘴吧你!”向执铃迅速将他推到一边,对孔知晚的方向扬声道,“一人一边!”
  向子冲把自己抱成一只蘑菇,好在他人菜还自知,躲得很有技巧,不一会,咒令就被他的两位姐妹给杀到零星了。
  于是他偷偷抬起头,在火柴和青灯晃动的微光里,地道向前不断延伸,这地方和他们一开始猜得不一样,并不是一个广阔的宫殿,而是一个个串起来的地洞,荒凉又拥挤。
  “这哪有什么宝贝和秘密啊……”他嘀咕。
  忽然,起了第三处光亮,微弱而艳红,就在他眼前地道尽头的漆黑里。
  ——有啊
  向子冲脸色一白,握紧了妹妹给的刻咒器具。
  ——随我来
  字一下子近了许多,一步到了地道的中间门。
  他忍住叫声,“噌”地站起身,转头就跑,却没看到向执铃和孔知晚,只有令人恐惧的黑暗和寂静,他一下子懵住了,下一秒,一股阴风吹过来。
  ——你去哪
  鲜红扭曲的字就贴在他眼前,近距离下,每个笔画分成若干段,一节节地蠕动着,像一条条凑到一起的蛆虫,不一会儿就变幻了排列,成了一个九边形的血框。
  透过咒图中间门的空白,向子冲看见,一个浑身血红的女人站在前方,红盖头长到快拖了地,软玉似的双手交叠在身前,长指甲里却塞满了血肉,活物般一鼓一鼓,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下去。
  最后的模糊里,他感觉到那怪异一步步向他飘来。
  他满心“吾命休矣”,下意识暗喊妹妹的名字。
  “铃铃铃——铃铃——”
  “水泽泱泱,百兽莫处……”
  “铃铃铃——铃铃——”
  “九首九命,自环无疆……!”
  向子冲猛地睁开眼,火柴的光照亮他眼底的血丝,他一把抓住向执铃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不时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向执铃满脸嫌弃,却也没拍开他,她将盘蛇铃重新放好,撑着头等他缓好:“一会儿不看着你就出事,要你有什么用。”
  向子冲被她骂管了,薄脸皮就这种时候最厚,要不是妹妹会打他,他直接就抱上去哭了,他断断续续地说了撞到血字和红盖头女鬼,向执铃敷衍地应了几声。
  他后知后觉:“呜……你用了盘蛇铃?镇邪的神威赐物……老夫人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我好歹是掌铃人,管这么多年了,还不能借借神通吗?”向执铃撇嘴,“再说,她亲孙子差点被妖怪抓走吃掉,这还不算万不得已,什么时候才算?你问你堂姐,她肯定也这么想,对吧?”
  四周寂静无应,兄妹俩一愣,立刻回头,青灯幽幽,安稳地立在向执铃身后,提灯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你醒的时候她还在我身后……”向执铃看向盘蛇铃,脸色阴沉下来,“糟了。”
  石漫用力一甩金锁,将向子旭拽下一楼的外台,刀刃如血而上:“和你连,我立刻看罢红尘,三世出家——向少上次不是说最后一次机会,再见面就是敌人了,怎么现在又变嘴脸了?”
  向子旭只好暂舍兵器,后翻下一楼,躲过刀刃,那刀却被牵引着,凌空如破天的飞鸟,紧跟他不放。
  他最后被逼到篮球架顶,雪刃而来,他一歪,差点卡进篮筐里,他立刻从袍子里拿出一卷画,高举过头顶。
  “刀下留人,画在我这!”
  蝴.蝶刀停在他脖颈外半掌距离,非常气息的杀意却已经抹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来之前老夫人见过我一面,她知道画在我这,让我给你,也算向家的一片心意。”向子旭不在意渗血的脖子,笑眯眯地说,“当初威逼利诱,我才从杨东白那老狐狸手里骗走了这幅画,自然不愿给一个外人,但可怜我一片孝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