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变态的上香她还是头一次见。
  石漫浸在逐渐被活人香堆满的客厅里,墙壁的画作更加活跃,像受到信仰的熏陶,那些颜料迷醉般鼓动起来,堆起一个个如化工池里肿胀起的气泡,此起彼伏间,像在对某种存在诉说狂热的敬意。
  如果不是语言体系不同,她应该已经听到一整首赞颂曲了。
  她恶寒地皱了皱眉,打开了门,火焰扑面而来的热气令她更加不适,她瞬间又起一个血傀儡,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屋内怪异在直接的热意中开始融化,发疯地抽搐起来,又表演诈尸的传统艺技,石漫顺着门缝,擦着火焰的边角出门,反手把门按死。
  然后被热得呛了声,楼道里灼热的温度,不仅能融化颜料,甚至要融化她的皮肉和血液,简直是正在燃烧的大火炉。
  她感觉自己也成了被关在铁皮箱里的烤鸭,再待下去撒点孜然直接能吃了。
  石漫侧头,邻居301的门前,有一个一模一样燃烧的活人香。
  她迅速下了一层楼,果然在二楼的两扇门前也看到了活人香。
  她靠近楼梯扶手,透过缝隙向上看,不尽的火光层层充斥,宛如炸裂的天光,令人目眩。
  楼道的窗外是漆黑的夜空,恐怕从外面观摩,整栋公寓现在就是一个明亮的巨热灯泡,散发着堪比太阳的耀眼光芒。
  石漫将咒令试了一遍,那火也不知是什么火,邪.教徒的业火还是凤凰火,就是不灭,即使被石漫叠加的杀咒强行“杀”死,也会重生出新的火焰。
  生生不息,永世不绝。
  这不就是浴火凤的教义吗?
  石漫借着火焰死亡又重生瞬间的空隙,模糊看到了活人香的脸,虽然一闪而过,但她从细节推断,就是302的前任租客钱昌。
  他正以一种和画像如出一辙的狂热又安详的神情,不断在火中消亡。
  活人香就是业火除孽障之后的教会“活动”,中间有没有其他步骤尚未可知。
  石漫与火焰面面相觑片刻,忽然伸手,触碰了火焰的边角,火瞬间爬上她的肌肤,却没有伤害她,反而像某种爬行动物,甚至讨好地蹭了蹭。
  她不禁沉默,怎么像在给她传教一样。
  好像在说“入坑不亏”。
  不,更像把她骗进坑里杀了卖掉。
  石漫一翻手,将这虚伪的舔狗钻进手里。
  感受到杀意的威胁,火焰立刻暴露本性,灼烧她的掌心,她泰然地任由火焰试图钻进她的身体,然后先一步在她的血液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送上门的蠢货。”
  血液里的咒令随之而动,蛮横地将火焰拆解,她很快发现,火焰比起非常的怪异本身,更接近咒文的感觉。
  如果这些火焰是完整咒的咒文,那么它们围绕的咒令又在哪里?
  石漫又转向邻居家的火,这次却看不清活人香的脸了,火焰吃一堑长一智,即将熄灭之前就迅速“长出”新的火焰,不让她看到。
  简直像所有火焰都是一体的,更印证了石漫的推测。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火焰的根源,也就是咒令,从源头阻止上香仪式。
  石漫在血傀儡的笼罩下,不客气地挤开邻居门前的活人香,藏在袖子间的刀尖利落一转,成功撬开屋门。
  另一对住客的生活气息里,一样堆满了怪异的画像。
  正中间坐着一个男人,是那位暴躁的丈夫。
  他穿着不符合他职位的昂贵西装,坐在不合时宜的老板椅上,二郎腿翘起,皮鞋锃亮,几个没见过的男人匍匐在他脚边,讨好地仰视他,甚至有一位真情实感到要为他舔鞋。
  而其中两位痛哭流涕,被他训个狗血淋头,邻居先生得意洋洋,上位者的嘴脸一览无余。
  邻居不是一个小职员吗?
  石漫忽然想起晚饭时,陈阿姨说邻居先生以前脾气挺好,在升职机会被抢之后越来越差,一直维持在愤愤不平的状态,看谁过得比自己好,免不了阴阳怪气几句,路过的狗都得被踹两脚。
  一旦喝醉了,经常能听到他从进单元门开始就痛骂上司和同事,然后总结“等我当上老板绝对要让他们跪下给老子舔鞋”等豪言壮语,最后摔门震亮好几楼的声控灯,回家。
  和眼前的场景不谋而合。
  人肉烧出的香灰味蔓延在屋里,荒唐的画面就在眼前,石漫微微眯起眼睛:“梦想成真……神明的恩赐吗?”
  教徒虔诚地上供,于是神明降下恩泽,满足教徒的愿望,给予教徒期盼的“重生”。
  石漫找了一圈,没看到邻居先生的妻子,她观察邻居先生的身形,再回想门外火中的人影,匹配度极高,就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活人香是门内人许愿烧的香,而香就是自己,所以“浴火重生”了。
  她回到第一层,撬开房东奶奶的门,门内是儿女齐聚一堂的天伦之乐。
  她一个门一个门地撬开,看到了这栋楼一个个住户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或天马行空,或真实心酸,或丑陋阴暗,像一幅幅荒唐的剧作拉开了幕帘。
  虽然她并不了解这些人,但从他们屋子里生活痕迹中隐藏的逻辑,可以看到一整个现实到内心的距离。
  出了这扇门寡言到好像随时要杀人的阴郁男人,其实门内全是各种可爱的猫猫狗狗,希望以后开一间温馨的宠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