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额头冒冷汗,谁都知道,死了的就是最好的,向老二曾经最不受老夫人待见,死了之后也成了老夫人时常哀叹想念的心头肉,何况活着时就最得宠的小儿子向老三,早死在了最鲜活的时候,更是成了不容冒犯的完美偏爱。
  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老夫人对孔知晚是爱屋及乌。
  本想把孔知晚直接打成“心不在向”,却反而把向老三也骂进去了,这话要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跨出这个门,他也就不用混了。
  但他心里明显不甘,老夫人也没几年在位了,赶紧讨好小的才是正事,正犹豫着要不要铤而走险,孔知晚似笑非笑地堵住他的话:“向家受神爱戴千年之久,依您所见,是靠姓氏,还是靠真心啊?”
  向善芳本坐在那里被奉茶,闻言也瞥了远处的他们一眼。
  男人一激灵,实在撑不住了,假装无事地告。
  他好歹也是乌城其他世家的家主,当真攀附向老三谈笑过风生,虽然只有几句,也让之后和古董行等的合作更加顺利,逐渐有了名头,出门都是被人捧着尊敬的存在。
  如今却被堵着哑口无言,周围人的表情有些不一样了,这不是软柿子啊。
  正在和杨东白客套的向子旭笑意深了些,只是他一直眯眯个眼,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
  杨东白显然也在关注那边,道内之人五感都很出色,虽然不及石漫那般变态,但距离不算太远,当事人也不轻不重,毫不避讳,听得可谓一清二楚。
  杨老板放心了,他就说财神爷准没问题。
  只是他又扫了圈在场所有人,这么重要的场合,石漫那死丫头没来?
  向子冲小心翼翼地去看向执铃,向执铃高傲得像只漂亮的孔雀,不用说也知道双胞胎哥哥在想什么,她小口品着点心,不动如山:“伶牙俐齿,但还没到正题呢,礼仪常识再熟练,话再好听,那也是寻常家的本事,非常道……可是很残酷的。”
  非常道借咒令言意言愿,是写下的“言中有神”。
  所以但凡道内世家比较大的场合,都有咒令书法以作福的传统,管家命人乘上印有蛇纹家徽的符纸,等待老夫人的子辈孙辈写下祝福。
  这可是考验非常道本事的时候。
  向老夫人的孩子里,只剩向老大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都是资质平平的“寻常人”,于是只是写了祝福,扬了几句“寿比南山”哄老太太开心,也就退到一边了。
  孔知晚等在最后,看了眼前方跟在老夫人大女儿身边的向无德,他显然不知上哪偷闲,听到咒令作福了,才半死不活地出来走流程,他姥姥显然也知道他这德行,笑着点了点头就放他们走了。
  “石漫没来?”向子旭慢了半步,正好与她平行,“她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不是不喜欢我。”孔知晚瞥他,“是讨厌的人太多。”
  “你们女生说话都这么伤人心吗……哇,今年竟然是阴阳共写,真是费劲了心思。”
  向子旭笑看最前方的堂弟堂妹,左右一人执一笔,共写符纸,一正手一反手,阴阳对称,齐起齐落,自成太极平衡,落得一个双“寿”字,金红之光流转不断,非常之力充盈而盛,在场之人只是看着这幅字,都受其福应,身心舒畅。
  自是获得满堂彩,老夫人笑着拍他们兄妹的手,显然被他们哄得颇为欢心。
  “我这兄弟姐妹,很有卖艺之才,是吧?”
  向子旭好像调侃亲近弟弟妹妹的好兄长,笑意颇为他们骄傲的样子,孔知晚却门清他的潜台词,讽刺他们“就算被赶出家门也饿不死”。
  她停在原地,没搭理他,向子旭无聊地耸耸肩,本来看在石漫的面子,他还想让一让顺序,省得孔知晚在他后面丢人,既然人家不领情,他也不装这个好人了,怪不熟练的。
  向太子自然被寄予厚望,出场就是焦点,长得单眼皮小眼睛,字却意外大气。
  虽然都是繁体书法,但他这字写得格外久,一笔而下,绵延不绝,引得众人纷纷探头,思索这到底是什么字。
  “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有人嘀咕。
  旁观的杨梦玉和向执铃也这么觉得,不自觉地皱眉,倒是向子冲“啊”了声,弱弱地说:“这是不是……向家古宅的总览图?”
  他话音刚落,向子旭也停了最后一笔,甩出一个完美的半圆,众人观瞧,恍然大悟,这是将向家宅群的风水融于了“长寿”二字,不仅如此,还能在细节处看到“福泽永生”、“唤之神灵”的小字。
  一笔而落,既是预示老夫人的长寿,也是神明与向家的长寿,这就是向家的“永生”之道。
  似乎为了应和他的字,符纸暗印的蛇纹家徽随之而动,连带着之前所有写好的符纸转动,就像向家本身对他的满意。
  老夫人也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满意的笑:“好好,我向家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这次的钦佩和敬畏高了一个档次,众人堆笑像在老夫人的“后继有人”里看到了终局,向老大和大夫人自然也跟着高兴,矜持地接受他人的吹捧,还不忘瞥了眼杨梦玉。
  杨梦玉方才还为自家儿女得意,转头就被夺了风头,气得牙根都快咬破了,向子冲埋头跟着鼓掌不说话,向执铃也有些不高兴地哼了声。
  各相人恭贺和奉承,好像向子旭已经“登基为帝”了,祥和成一片,显然忘了还有一个人没写,还是老管家提醒,大家才想起,看向孤零零站在一旁的孔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