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左耳出右耳冒,她还真知道数完“一”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个荒唐的“奖励”,一个只为摧毁她的骗局。
那日乌山,收获完所有尸体的拼图后,她得到了一场“重生的奇迹”。
那些肢体在她面前像扭动的蛆虫,不受她的控制,重新拼接到一起,却满是血痕裂纹,像硬缝在一起的破布偶。她浑浑噩噩、满怀希冀的“奖励”,是她残破不堪的父亲,借着任人践踏的身体,被迫还回最后一点的魂魄,和她说完遗言,告诉她“别回头,别看我”。
她没赶上他的死亡,于是补给她他生命流逝的过程,石漫一辈子忘不了,那双手紧紧握着她,再到无力地松开,奇迹就像失效的胶水,断肢再次从肩膀滑断,重量沉淀在她手心,压着她一起落进悬崖。
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把她耍得团团转,而暗中促成一切的仇人,说不定就在拍案叫绝。
而她下乌山后,不知被多少前辈友人敌人叹过“悟性差”,好像目睹了至亲的惨死别离,她应该削发为尼,立入佛门,而不是时刻保持愤怒的弹性,抽长自己垂死的意志。
若是以前,她肯定再给杨东白一拳。
她漫不经心地想,林大副局地下有灵,她真的成长了。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石漫假笑,日常画饼,“如果真对后续感兴趣,你就好好协助警方调查,早日破案我还能帮你申请一个好市民锦旗,不比你古董行那些破画好看?”
“不见棺材不掉泪。”杨东白仁至义尽,也不拦着她送死,“陈朗也说管不了你,比前几年更老了,他那满头白都是你们父女俩的功劳,我看啊……”
石漫忽然打断他:“你见过他了?”
陈朗还在市局商讨林海亮的案子,听她把杨东白抓了才赶回来,她进审讯室之前陈朗刚到就去拦门,根本没碰上杨东白。
杨东白也不傻,神情一变:“你之前不是陈朗先进来问……诶!”
石漫冲出审讯室的门,和玻璃后听完全程的郑康打个照面,她出去一把抓住接水的李临杰:“老陈呢?”
“在那儿指导工作呢,咦,刚才还在……漫姐!”
石漫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去,柳树妖迅速编织在天空铺路,她熟练地穿梭过丛林似的迷宫,一路到前院,就看到陈朗正要接过门卫亭的纸盒,刀瞬间掷飞过去,将纸盒刺穿出门外。
陈朗看出是她的刀,没明白:“冒冒失失的,又怎么了你……小漫?”
石漫死死地抓住他满是褶皱的胳膊,眉头凝在一起,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一言不发地将金手镯拷住两人,惜字如金:“敌袭。”
她生怕陈朗出了她的视野后才是真正的意外,以宝匣背后之人的劣根性,最会在一次危机后的放松警惕时给人致命打击。
她封过门卫亭里的所有东西,将王大爷交给李临杰带进里屋,拉着陈朗的老胳膊老腿出门。
纸盒反倒,特产柑橘散了一地,被她钉在地上的那个橘子留着汁水,在夜晚看不清颜色的柏油路里格外粘稠,就像一滩泛着幽光的血。
“你静姨的朋友特意邮来的,现在好了,我今晚得在书房睡床板。”
陈朗就怕她又紧绷过头,今年回来好不容易放松点,不像第一年随时都要冲出去和人同归于尽,结果破匣子卷土重来,他止不住担心。
于是想上前把橘子捡起来,证明没什么事,他刚弯下腰,要碰到橘子皮,石漫就陡然一拽,将人护在身后。
六颗佛珠自然脱落,转定在六角,成六边形的巨型封咒挡在身前,炸开的橘子里这回流出真的人血,喷红了探墙的柳枝。
那些血液慢慢聚集,本来要凝成一个“六”字,见没死人,又颇为遗憾地散回,凝成死水。
“这……”即便石漫反应及时,陈朗还是被咒令爆开的冲击波及,老骨头隐隐开始发麻,但他立刻冷静下来,反手按住石漫,“我没事,小漫,你先把人……”
不等他说完,以石漫为中心,六边形封咒开始向四周蔓延,如无数潜伏在暗丛的蛇,追着逃跑的猎物不放——尸体和琉璃宝匣是套餐,宝匣一定就潜伏在周围,等待陈朗死亡后献上大礼。
她找到了,还是木偶。
石漫没什么表情,解开金手镯:“郑康,把伤员送进去,给静姨打个电话检查,夫妻俩就没什么可避嫌的,内外都看了,尤其查查有没有隐藏的咒,再让兔子追踪所有包裹的始终、路线和寄出人。”
随后8号里的四圣兽咒令也被她调动出来,全自动防卫。
“紧张兮兮的,就是闪了个腰,好像我马上要嗝屁了,我哪有时间歇,刚从市局收到林副局案件有关的线索……”
“以前是没时间。”石漫看向陈朗说,“现在有了。”
陈朗听出她的潜台词,愣住了。
“狗领导好歹算是我的精神导师,虽然我也没想他下葬后常去看望,但可惜他和我爸一个公墓,我路过时也要有个交代,省得他诈尸绊我一脚。”
石漫情绪极其稳定,甚至拍了拍陈朗的肩膀,语重心长:“不服老不行了,我就算再浑,也不好意思让即将六旬老人天天上前线吧?”
她说到这,没忍住似的,混不吝地笑了一下:“橘子我再给静姨买一箱,记得说我几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