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恶心,蹲下身捡起符咒,展开,只冷淡地写着一个“九”。
  这只是一个开始,看过无数遍的石漫知道,后面还有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她紧紧抱着自己,头埋进膝盖,黑暗却无法抹除触目惊心的惨状,像印在了她的眼帘,她被雨淋得发抖,身体被寒气从外到内浸透了,雨中泥土和血腥味混杂着翻涌进她的鼻腔,寂静孤绝的深山里,好像有什么遥远的怪声唱曲般不绝,侵占她的耳道。
  她想哭,想喊,又发现嗓子堵满了恐惧和无措,叫嚷不出来。
  石漫觉得自己被一分为二了,现在的自己麻木到面无表情,当时的自己悲恨到情绪崩溃,一冰一火同时搅和她的心,矛盾地共存,都是她自己。
  她也分不清她到底不为所动了,还是仍然一戳就破。
  她听着自己哭,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寻找其他的“宝藏”,心里冷漠地估算着,这次到第几个宝匣时会醒。
  不得不承认,平时她恨不得谁也别联系她,但一到这种时候,她又希望哪个不对付的混蛋给她打个电话,震醒她。
  可她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态,又觉得还是做噩梦吧,他们还有的忙。
  不过今晚的梦似乎对她格外友好。
  她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孔知晚站在她眼前,是学生时的打扮,那时候冷淡的学神姐姐扎着高马尾,单手抱着一本课本,在学校门口等她。
  石漫只要做梦,就是《石咏志之死》单集循环,偶尔才能梦到学生时代的孔知晚,她们还没分开的时候——那是恶劣的梦境给了她太多巴掌之后,施舍着给的枣屑。
  枣屑也行,起码有甜味,她靠着这点甜在无数梦境的苦行中,暂得过喘息。
  梦到孔知晚,是她难得的休息时间。
  四周深山怪林退去,朗朗欢笑像落入沉潭的一颗鹅卵石,激起漂亮的回音和波纹,她几乎脑子都没转,跑了过去。
  “知晚!”石漫放任从前的自己主导。
  孔知晚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却并不是石漫熟悉的平淡,她眼镜下的双眼沉默而冷漠,还有从不对她的厌恶,生生逼停了石漫的脚步。
  “……知晚?”
  “别这么叫我。”孔知晚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凝起眉头,毫不掩饰眼中的嘲弄,“你一声不响失踪六年,就是去做不入流的勾当吗?”
  石漫僵硬,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直到潮湿贴着她的小腿,引起她的不适,她才反应过来地低下头。
  她没穿校服,还是那件橘红色的长裙,她那晚精心挑选、赴约孔知晚的裙子,也是她连夜飞回乌城、独自夜访乌山的裙子。
  原本精致的小礼服湿透了,满是山野的杂草和泥泞,橘红染成血红,像打乱的调色盘,还是用人血画的,提醒着她所经历的剧变,提醒着她一路走来的断舍离,那都是写在她命数的“不可挽回”。
  眼前的孔知晚再次变化,变成了长风衣和金丝眼镜的成熟女人,只冷淡地瞥她一眼:“你有一句实话吗?石漫,我只想过安稳平淡的生活。”
  她像看陌生人,没有留恋地转身:“就此别过吧。”
  只一刻的动作成了慢镜头,石漫再次安静下来,就那么望着孔知晚,仍然没什么表情,她想她没追上去,那么这刻,现在的自己终于压倒了过去的自己。
  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对立的翠绿与血红又从四面浸染开,梦境用断碎的玻璃诱骗她是糖果,玩弄之后,又将她拉回噩梦。
  “石漫、石漫。”
  石漫应激地抖了一下,猛地挥开靠近的手,“啪”地一声脆响在车的后座里格外清晰,她陡然睁开的眼里满是戾气,绷紧全身,像要咬断谁的脖子,看到了被她打红的手,才后知后觉清醒过来,她视线缓缓上移,看了孔知晚的脸。
  受梦境残留的影响,她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醒了?”孔知晚像什么都没发生,车里灯光昏暗,很催眠,“祭祀失败,郑警官他们攻破了封咒,借着刑侦大队查案的名头,已经将七中控制住了,并安排你们专业的队员在暗处大规模除咒,净化校园和被非常污染的师生。”
  石漫扯了扯身上的外套,闻到点熟悉的冷香,终于发现是孔知晚的外套,她顿了顿,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于是干脆靠在窗边,假装又睡着了。孔知晚稳稳开车,继续道:“涉案的七中领导层等在除咒之后,会被带回队里审问,其他势力你也不用担心,郑警官拿着市局审批去的,李警官也没什么事,陈队长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说今晚你歇着就行。”
  石漫还是不说话,孔知晚看了眼后视镜,忽然换了话题:“前面那段路有交警,我恐怕会被拦下来。”
  她说完也不说话了,车里一时安静到诡异。
  孔知晚心里数了五个数,等到一的时候,石漫果然微微睁开眼睛,投降在她的欲擒故纵,她声音沙哑:“为什么?”
  “因为鸵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孔知晚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没有买卖,没有杀害。”
  “……”石漫迟疑地捧场,“哈哈?”
  孔知晚透过她的反应,点了点头,客观分析:“看来我没有讲笑话的天分。”
  石漫:“……”
  玩尬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