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冲散了李临杰的忐忑,石副队脾气差,但能力没得说,很快就能下来了。
  结果报案人隐瞒实情,出了岔子,厉鬼先石漫一步出逃,一路鬼魅潜行,黑暗中肤色惨白凝紫,眼珠外翻,红衣猎猎直奔他而来。
  这可和队里的闹着玩不一样,他终于感受到石漫口中的“杀意”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他僵在车里一动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厉鬼抬起尖锐的漆黑指甲,瞬间刺穿车玻璃,在崩裂的碎片中直直捅向他的眼睛。
  指甲停在李临杰眼球前半厘米,劲风已经穿透了他的视线般,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被蛛丝全力扯出车里,迸溅的血珠像乍起的烟花,涂抹了眼前的黑暗。
  石漫捂住流血不断的胳膊,身形从厉鬼的红袖下一滑,蛛丝反手绕紧厉鬼的脖子,狠狠一绞:“没有脑子就算了,腿总长了吧,滚!”
  李临杰被骂醒了,连滚带爬地跑走,头都不敢回,却满脑子都是石漫白嫩的胳膊流血不止,被刺出一个大窟窿的样子,顺带刺穿了他不自知的天真。
  他忐忑地给队里打电话,但没人有空,就叫了出租车等,本以为会被石漫臭骂一顿,结果石漫出来时只是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哑巴先生犹豫到8号门口,才医学奇迹般开口:“你不生气吗?”
  石漫熟练地缠着绷带,有些诧异:“你就要和我说这个?你真够无聊的。”
  李临杰急忙张嘴,欲说些什么,结果被石漫截断:“凶宅房主的妻子在他出差的时候给他戴了帽子,被发现就抛夫弃子和小白脸私奔了,房主伤心欲绝,不想再看到这个地方,于是租给别人,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李临杰没懂她话题的转变,又不敢询问,干巴巴地说:“这妻子真坏。”
  “哈。”石漫不客气地笑,“妻子就是刚才追你的红衣厉鬼,事实是她的狗丈夫疑心病重,她和客户笑着聊了两句工作就被认定出轨,他喝多后直接把枕边人肢解,埋进了墙里,案件已经转交刑侦大队了——你这脑子,报案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迟早被骗去投胎。”
  李临杰:“那妻子好无辜,她明明才是……”
  “哈。”石漫又笑,“前几天邻居家的小女孩失踪,就是用贝壳敲墙的时候回答了她的呼唤,被她拽进了墙里,现在已经是薄薄一片了,刚挖出来——你心也太软,同情她的瞬间,你也可以成片了。”
  贝壳?小女孩?那不就是刚才……
  李临杰震惊得说不出话。
  “真正的黑与白很少,世界的大部分在中间的灰,尤其是我们这群不见光的人,没教条,也没什么指南,这不在是非和正邪,因果错杂纠缠,很多时候功德与罪孽在你一念之间。”石漫下车,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这颗心,能承受得起别人的因果和命数吗?”
  那是石漫第一次和他平和说话,还是不带“滚”的一长段话,他记在了心里。
  他梦了一晚,午夜惊魂像逐帧播放的影片,不断重复他忽略的细节,小姑娘叫他早点回家是别有深意,他若没给那颗糖,她也会杀了他吗?
  翻来覆去过后,只剩下石漫为救他被贯穿的伤口,明明只有筷子尖那么大,却像一个无底洞,吞没了他。
  他想,别人的命他还不知道,但他已经欠下了石漫的恩情。
  这也算他坏脾气前辈嘴里的因果吗?
  “李警官的性格,能在特侦大队工作下去,的确不可思议。”孔知晚客观道。
  “他提交过辞职信,不过第二天就要回去了。”石漫说,“非但没被吓到辞职,还主动申请去做文职,跑来说了句似是而非的‘我会努力承受的’……全队都说我精神虐待了他。”
  她踮了踮脚尖,直视孔知晚的眼睛:“他真的很菜,但好歹是我带出的队员,就像我还是警察一天,就不能见死不救,我还是副队长一天,就要保证队员们的安全,这是不能推卸的责任。”
  “……我知道了。”尽管孔知晚经过评估,李临杰现在没到真正的危险,她还是在石漫的眼神下妥协了。
  她松开了手,却在咒令成形前,拉开了九班最后面的窗户,翻了进去,正停在李临杰的身后,金色锁链从她衣袖钻出,一并锁住了她和李临杰的手腕,如影随形地血蟾蜍靠近,将他们两人笼罩进去。
  孔知晚举了举手腕:“临走前我向郑警官要的保命物,说能锁住两人暂成一体,就不用你多浪费一份力气了。”
  石漫当然认得队里的金手铐,仿照了向家祖坟里挖出的连枝金锁——向子旭手里的那条能勾万物甚至因果的金锁,黄金矿工的必备神器,只是也没版权和没原材料,仅仅仿了“手铐”的功能,除了外貌有点像,完全是两个东西。
  “你要去毁了那座雕像。”孔知晚说。
  石漫第一眼看到直入云天的蛇像,就感受到死寂之下的诡异生命力,她扯了扯刀尾的蛛丝,连接了来路的每处蛇身:“我可不是在饭后遛弯。”
  “我不会打杀,跟着你反而令你分神,我……”孔知晚渐渐没了声音,她垂下了头。
  “孔知晚?”石漫察觉不对,也钻入窗户,轻推了推她,没有回应。
  她的警惕心拉满,轻轻抬起孔知晚的下巴,对上一双非人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