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就待在这,等我。”
然后撑着窗台,直接翻出窗户追去。
孔知晚低头看着那颗被血染得娇艳欲滴的佛珠,血色锁住她的指尖,环成了一个小型的咒,她仔细辨认,是佛家的梵文。
但她完全没被佛家的“色即是空”熏陶,她摩挲了一下指尖,又感受到石漫的体温一般,有点被烫到似的紧了紧手,脑海里全是这滴血流过石漫柔软的舌尖,淡粉被染成了绯红。
她微微靠近,唇间若即若离地轻碰,铁锈般的血腥味扩散开,像要往她心口钻。
她一愣,难得有些慌张地放下了手,明明美术社此时没有别人,她还是欲盖弥彰地整理了一下西装。
她紧绷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在干什么?
……像变态一样。
孔知晚望向窗边,不稳定的天空已经归回了夜色,她通过与石漫的几次“偶遇”,顺着石漫的思维定点,大概能推测出她落咒的轨迹。所有小的阴阳鱼阵连接在一起,是一个覆盖整个校园的大阴阳鱼阵。
运用得好,逼出暗处的怪物不是问题。
窗外夜色浓郁,除了高三楼和宿舍楼的光亮,看不到别的光源,只有茫茫一片毫无分别的黑暗。
但孔知晚用朱砂血抹过眼睑,带有非常气息的眼睛再睁开,一成不变的黑暗浮动过一片片规律的波纹……像是怪物游动的鳞片。
她想起石漫手机论坛里的“龙”。
就是那日引走石漫,穿透了她手腕的东西。
孔知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她记得向家供奉的那位神明也有鳞片,这是巧合?
可她不信巧合,所以向家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身份?
据她所知,石漫和向家不怎么对付。
向家不用多说,自然是杨梦玉因为石漫让向家丢了脸。
而石漫对向家的敌对,她却觉得更早一些,石漫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向家是她重立特侦大队威信的垫脚石,但也是最危险的独木桥,随时都会坍塌,反噬的危险极大。
但石漫又的确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
所以不单是要立威信的理智,以她对石漫的了解,这更像情感和理智结合出的选择。
这是一块供她泄愤的垫脚石。
在那之前的恩怨……是石漫以前的任务被向家坑过,还是因为……石咏志的死?
孔知晚隔着窗户抚摸黑夜中的鳞片,这会和向家的神明有什么关系吗?
她很在意,想要出去看看。
但耳边适时响起石漫低声的“等我”,沉稳又轻柔,像在哄她,于是她又轻易地放弃了一探究竟的念头,真的乖乖等在美术社。
虽然她有底牌,但还不能暴露给石漫,她现在最好是一个普通人。
她不能成为石漫的累赘。
孔知晚坐在画架前,眼前空白的画纸令她来了点兴致。
她不会画画,但写字倒是不错,石漫以前天天夸她的字,还模仿她的笔锋,孔知晚知道她喜欢,就经常给她手写情话和情诗。
她不记得她都写过什么了,有名家名篇,也有她才疏学浅瞎编的,太多了,但奇异的是,每次石漫接过信纸忍不住羞涩又喜悦的笑意时的样子,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对情诗不太感冒,碰到石漫以前,还觉得矫情。
后来动心便明白了,情诗不是写诗,是写人。
异端之中的校园,不见其形的怪物游在黑暗之中,空旷的美术社寂静得诡异,像被剥夺了声响的弃地,也成了一张任人图画的脆弱画纸。
晚风既不清爽也不柔软,反而嘈杂得像一群报丧的乌鸦,好似活物都死了,死物都活了,一切都那么不详又令人难安。
如果一个普通人待在这儿,崩溃已在倒计时的边缘。
但孔知晚却没心思崩溃,她在一片怪异的死寂之中,脑海里全是石漫的样子,笑时总得意,哭时又无声,喜怒哀乐都是热烈的朝阳,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世界回盼,永远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石漫刚走没多久,孔知晚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还以为六年足够一个还算有理智的人适应并习惯,但没有石漫在身边就是度秒如年,她大概学不明白了。
她沾了沾颜料,画笔成了她思念的具象,写她道。
“对她来说,诗只不过是解渴之杯罢了,她根本不注意酒的本身,酒还没喝,她的心就已经醉了。”*
·
“你往哪跑,他妈走位怎么喝醉了一样!喝酒不加班不知道吗?”
石漫催动朱砂血逼起整片阴阳鱼阵,游走的暗红中,出乎她意料,满溢的蛇鳞显现,像是空气的一部分,不断从她身边游过,填满了整个校园。
她瞬间明白,跑掉的那俩只是小菜,这若隐若现的庞大怪物,才是七中怪异的根源。
那团雾和另一个余婷婷,只是昆仑蛇放出的诱饵。
打蛇打七寸,但这蛇太长,那就打头。
她立刻做出取舍,改了目标,向那团雾逃离的反方向跑。
经过高三楼时,上次那些如青蛙堆积地洞的鬼影再次挤在窗边,怪笑地看着她四处乱跑,像在观赏一个滑稽的小丑,他们好像比上次凝实了一些。
石漫挑眉,朱砂佛珠一击砸在窗户,瞬间扩散着崩裂,整面楼所有的玻璃一齐碎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像一片倾斜而出的晶雨,在黑夜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