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经常有人反应丢东西,怎么回事?”
  “被他们浓厚的怪谈氛围妖魔化了而已,我查过监控,就是小鬼们东西随处乱撇,在那瞎嚎。丢东西的其实不多,而且学校有失物招领处,现在网络又这么发达,群里问问大部分都能找到,没那么邪乎。”
  “是吗?”石漫眼睛眯了眯,“可我给九班的门窗都上了咒,一旦有谁进出,我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我特意找小学委选的值日周,以此为由,每天最后一个走,就是为了记清全班同学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第二天再最早来,以便核对是否有移位或者丢失,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我也以为想多了。”
  “然后?”
  “然后今天我丢了一支钢笔,就被我放在桌堂里……而咒文毫无反应。”石漫轻声,“也就是说,在九班没人也没鬼进出的情况下,我的钢笔自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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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问整条街晚上哪儿最热闹,非埋在废院重柳的长荫道8号莫属。
  旧院被月光渡了一层惨白,石漫顶着弦月的冷眼,坐在二楼柳树后的宽石栏杆,轻晃着腿。
  院子里人来鬼往,积灰的石砖铺满游蛇似的咒文,晚风吹混了不散的香灰味。
  两个两腿站立的人,一个没腿靠飘的鬼,一个顶着兔子耳朵的半妖,依次站在东南西北四位,拽着符咒拧成的字刻金锁,一齐勒着法咒中心冒出的四指鬼爪。
  鬼爪剧烈挣动,在四位专业人士的围攻下,越来越颓,黑色凤爪蔫成了烂菜叶耸达着。
  她垂眼,于暗处总览着影妖无声尖叫,最后归于湮灭,身前贴着石墙长的柳树,枝叶涌动地汇聚成一只手的形状,在石漫身边放下一盏冥绿火的青灯。
  “一个影妖而已,搞这么大阵仗,队里最近没活干?”石漫的羽睫垂下一片阴影,朦胧了她的眉眼,“大晚上特意找我来,任务期间避嫌不知道么,我明天还有早八呢。”
  她两手撑着冰冷的石栏,半开玩笑地说:“……早让我宰了不就得了。”
  柳树妖不会说话,也不明白人类的“早八”是什么人间疾苦,但它知道石漫不太高兴,于是枯手撤去,过了一会儿回来,轻轻一翻,露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往石漫那递了递。
  石漫眉梢扬了扬,拿了一颗剥开,只咬了一个小角:“哪拿的?”
  柳树妖犹豫了一秒,在石漫看过来后,果断指向了东位的丸子头兔子精。
  “哦,那蠢兔子又藏糖了,她不是刚去看完牙医,”石漫嗤笑,一把将剩下的奶糖扫进校服口袋,“心里没数,没收了。”
  枯手动了动,似乎也发现卖了同事,若无其事地缩回树中,装成一棵无欲无求的死树。
  院子里的法咒花红柳绿,动作堪比武侠片,石漫扫了一眼角落里穿警服疯狂记录的生面孔,听说是分局的兄弟——这浪费警力的阵仗,怕是为给女儿受惊的分局局长一个交代所做的秀。
  至少郑康三招之内就能锤死这影妖,而如今却挂着大蒜跳大神。
  石漫卓绝的五感向来是保险栓,除妖除鬼时若用不到她,也要把她放在旁边镇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能第一时间察觉并制止。
  花哨法事接近尾声,老陈肯定还得和局长他们喝一杯,保险栓的任务结束,她失去兴趣地翻下石栏,一人前往二楼尽头的档案室。
  她可不是白来的。
  陈朗给她的资料全是有名头的案件,围绕着“非常”,看起来的确不简单,但其中恐怕真假参半,而且并不全面。
  看似非常的事件,可能只是巧合或乌龙,而看似寻常的事件背后,可能藏着真正的诡秘。
  石漫在七中“虚度”了一周多,因任务目标还在休养,不知深浅,她主要以打探学校里同学老师的态度为主——基本和林河最好的发小一样,明里暗里不觉得他哪里不对,反而对发疯打骂儿子的林美红屡屡叹气。
  还有她那位小同桌,除了第一天之外,之后便没什么异常了。
  其次就是物品移位和丢失,九班迟迟钓不出鱼,她就放眼全校,跟着追踪过几次,的确就是正常的失物,来去有迹可寻,监控里都能查到。
  可梁山道派出所的民警嘀咕过,当晚和次日的监控并不一致,虽然他自己都承认疏忽看漏了,但石漫还是对七中的监控存疑,如果监控有问题,是人是鬼也不一定。
  毕竟报到时暗中的视线,给石漫的感觉更像是人。
  这条线也断了,石漫终于将“探索七中的夜晚”提上日程,而就在此时,她的废钩突然钓上了大鱼。
  她特意放置的钢笔不见了,还没惊动任何咒文。
  石漫翻着散页古籍,垂垂老矣的旧纸哆嗦着,随时都要在她手中散架,档案室里悬挂的金边鸟笼里,一只鸡冠头的青绿毛鹦鹉歪了歪头,突然口吐人言,发出陈朗的声音:“你偷吃糖了。”
  石漫头都不抬:“不用拿老陈来吓我,怎么,禁烟令之后糖也禁,我是喝露水就能活的仙女?”
  “你在找符咒。”鹦鹉又变成石漫的声音,“在找什么?”
  “能不惊动朱砂血画的封咒,偷走有青龙圣兽刻的钢笔,”石漫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扔进鸟笼,“这样的符咒,管理员,有印象吗?”
  “你偷了兔子的糖。”鹦鹉叼开糖纸,渐变羽毛的翅膀扇了扇,轻巧踹开笼子门,绕着偌大的档案室飞了一圈,翠莹的尾巴拖出一条淡淡的青光,像满天飘落的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