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在手腕的力道狠绝,骨骼在转瞬间细微错响,他吃痛地骂了声,立刻后退挣脱。
傅徐行看也未看,只冷冷掷出一字:“滚。”
见他来了,温见慕迅速一转态度,刚才还跟人斗狠,现在就神情乖顺,无措地躲去哥哥身后。
任她在那演,男人望向傅徐行,活动着手腕:“傅公子,这是温家的事,您插手不合适吧。”
傅徐行闲于理会,敛目看向温见慕,确认她完好无伤,才将她角度倾斜的伞扶正,将大半偏往她的方向。
旁若无人地做完这些,他才转视向对面,眼底寒意沉淡。
“回去提醒温崇明。”他道,“与其在这发难,不如查查他那笔账漏出去多少。”
他轻描淡写,男人却听得脸色一变。迟疑片刻,他咬牙扫去一眼,立即乘车与同伴离开。
雨落得更凶。
温见慕攥住傅徐行的衣袖,很轻地晃了晃,乖声唤:“哥哥,我这次真的没处去了。”
说着可怜的话,她眉眼却噙着笑,眼底星星亮亮,“我可以跟你走吗?”
傅徐行没有应答,只反手扣住她微凉的指尖,包裹进掌心。
温见慕微怔,还没能反应,就听他淡淡问话:“是你做的。”
……
温见慕眨了眨眼。
“温崇明的事吗?”她很无辜,“没有啊,是我小叔那边的人。”
这事她做得很隐蔽,无论查阅文件还是提取证据,都事先确保过万无一失,除非真被知晓内情的有心人调查,否则没有败露的道理。
可傅徐行现在看她的眼神,俨然就是那个“知晓内情的有心人”。
温见慕唇角的笑意淡了。
“理由呢。”傅徐行目光沉沉,不给她留半分回避的余地,“匿名举报,跟家里翻脸,没有解释?”
解释什么。温见慕想,因为这是你没必要知道的事,也不可能让你知道。
人都想在家长面前装乖小孩,她是跟在她哥身后长大的,更何况,这还是她喜欢的人。
她不想毁了这段表面和睦的兄妹关系,更不想……
温见慕垂下眼帘,终于开口。
“是谁?”她问。
傅徐行顿住。
“这事谁告诉你的?”她语意泛冷,“温怀景,还是温珩昱?”
——怎么这么倒霉。
不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对她失望,不会发现她的真面目。所以究竟是哪个该死的通风报信,来坏她的事。
温见慕晃了晃彼此相握的手,眉眼弯弯:“哥哥,你告诉我嘛。”
看她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傅徐行望着她,不辨情绪地低哂一声。
他问:“你只有这一句要说?”
“这个不重要吗?”温见慕疑惑。
傅徐行颔首,疏淡地将手拂开,连伞都不拿,转身便走向停在雨幕中的车辆。
温见慕一愣,终于有些心虚,连忙跟上前用伞为他挡雨。等挨近了,她便牢牢环住他腰身,固执地不肯放行。
傅徐行步履微滞,沉声道:“放手。”
温见慕不听,反而抱得更紧,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是想让我放手,还是怕自己转身?”
说完,她根本不等傅徐行开口,又软声示弱:“哥,我错了……这次的事是我太冒失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瞒你,真的。”
“刚才真的吓到我了,温崇明居然要把我押回去,还好你来了。”她低头蹭蹭他,咕哝道,“哥哥,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傅徐行:“……”
好话歹话全给她说了,心头那阵无名火才烧起片刻,就被当事人三言两语轻易浇灭,火星都不剩。
“先上车。”他语气稍有松缓,无奈地抚住少女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松手,带你回家。”
温见慕这次很听话,笑意盈盈地收回手。
“其实我就是讨厌他们。”她垂下眼帘,稀松寻常地道,“我是在你身边长大的,温家人……他们怎样,跟我没有关系。”
其实她原本想说“是死是活”,但顾及自己的人设还剩几分,于是改了口。
“温崇明不会放过我的,他本来就不待见我,我还给他使绊子。”温见慕说,“我回不去那个家了。”
雨雾朦胧,翻涌的水汽裹挟着寒意,滴落在她眼梢,从眸中漾起盈水似的柔润。她走近靠在他胸膛,耳畔发丝顺着动作垂落,乖顺又柔软,也像是患得患失的脆弱。
她怯怯地低下头,轻声——
“哥哥,不要丢下我。”
温见慕知道。
傅徐行很吃她这一套。
第29章 29c
云岗位于西南边陲, 文韵已久,许多流传百年历史的古镇坐落其中,是片风水宝地。
村寨依山而建, 民居炊烟袅袅, 起伏的轮廓隐在山川相缪之间, 清晨日暮都一派祥和安谧。
谢仃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
燕大那边的期末办了缓考, 她肩上毫无包袱。这学期从北城忙里忙外乌烟瘴气,她实在待得烦心,另一方面也不想见温珩昱, 索性提了旅行包说走就走,来云岗采风放松。
这儿是她很久之前就看中的地方, 清净,温暖适宜, 也足够与世隔绝。谢仃并不是爱热闹的性子,识人情懂世故,但秉性仍有着疏离感,社交从不是她的必需品。
她居住的民宿建在独立山坡, 老板是本地土著,这些年经常接待从事艺术工作的客人, 轻车熟路就将她安排在最僻静的那间小宅。宅屋的地势位置也好, 谢仃每天清晨推开窗, 就能望见满目绵延的郁郁山峦。
这幢木制小楼分为两层,一楼客厅厨房, 二楼卧室阳台, 总面积约莫四十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但谢仃不会做饭,所以厨房这块地就没用, 她日常习惯去老板那吃,一日三餐都定点,睡过就等下一餐。
这天中午,她拎着画板和写生箱回来,才走到寨口,就听老板操着地道的云岗口音呼唤:“姑娘,午饭还有半个钟就好!”
云岗人淳朴好客,谢仃来这里三天,也已经适应如常,她遥遥冲人招手示意听见了,有样学样地回话:“收到,我待会就来!”
回到小楼,她随意将一堆东西放在客厅,抄了根碳素笔当发簪,边盘发边迈上二楼,坐窗前点了支烟。
这包软红好彩是她从北城带来的,等抽完只能下山坐车去镇上买别的。谢仃烟瘾不重,又怕麻烦,于是稳定每天中午晚上各一支,全当放空时间。
窗外山景开阔,她松散地倚坐在木栏,毫无阻隔地接触风与光。烟云徐徐飘散,她平心安定,目光点水循过搁在桌面的手机,抬指轻叩。
屏幕感应亮起,谢仃原本只是挂念午饭想看时间,却意外地发现有两则未接来电,是温见慕。
这里信号一般,偶尔会有接不到消息的时候。谢仃看了看,发现是上午的来电,那时自己还在山头采风,懒得带通讯设备。
晃着手机寻找合适角度,终于见信号显示三格,她将电话回拨过去,不多久就被对方接起。
“阿仃?”温见慕唤道,似乎有些委屈,“你怎么跑去户外写生了啊,我问过邱教授才知道。”
“前天刚落地,才算安顿好。”谢仃解释,“这边山上信号差,我就没怎么看手机。”
“那就好,你刚才没接我电话,还以为从山上走丢了。”
谢仃咬着烟轻笑:“丢不了。云岗风景不错,下次捎你来看看。”
“好啊。”温见慕立即应下,随后又咕哝,“……但我还要应付期末考。”
“加油备考。”谢仃颇为闲适,倚窗懒然渡了口烟,才问道,“对了,你那边事情怎么样?”
“温崇明那天派人要把我带回去,但我哥来了,所以没成功。”温见慕交代,“我哥好像也给他找了些麻烦,感觉他要秋后算账……不好说。”
闻言,谢仃不以为然:“温家那两位都不演兄友弟恭了,温崇明抽不开身,你坐享其成就是,没必要紧张。”
“但他的确知道是我出卖他了。”温见慕说,“毕竟是我故意放出消息的。”
谢仃顿了顿,“你?”
“我?”温见慕困惑,“阿仃你不知道吗?那条新闻是我放出去的。”
……
谢仃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一些事。
“我知道小叔手里有材料,特意请他给我的。”温见慕仿佛也意识到彼此的信息差,解释道,“他出手的话,温崇明肯定很麻烦,我就添一把火嘛。正好家
里催着联姻,我刚好借机会跟他们反目,所以举报之后,就故意给温崇明的内线放了消息。”
对内情的曲折程度哑口无言。谢仃默了默,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温见慕当初那句“温家没一个好东西”,是什么意思。
“……你小叔,就这么帮你了?”她问。
温珩昱可不是慈善家,亲缘道德于他而言跟玩笑话没差,这种不对等的单方面庇护,实在没有道理。
“他那时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什么都不做,就已经算帮我了。”像听出她语气中的微妙,温见慕笑笑,“说实话,我闹这一通也算给他添了麻烦,现在能安安稳稳,其实挺意外的。”
“后来想了想,他这次会帮我——大概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谢仃:“……他没跟我这么说。”
听筒瞬间陷入微妙的沉默。
“……所以。”温见慕终于反应过来,语带迟疑,“你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吵架了?”
是吵架吗。谢仃不能确定,毕竟也只三天没联系,她还一声不吭跑来云岗。
但能肯定的是,自己真的需要赔温珩昱的钢笔了。
-
北城。
深冬凛寒,不见有雪落,天际一如既往冷沉。
清晨时分,日光攀着窗畔流淌入室,光影冷净。温珩昱寻常煮过咖啡,待习惯将滴滤壶取下,他微微一顿,发觉这是美式。
波澜不掀地放回,他闲致索然,不再从咖啡角前多作停留。司机已经候在车坪,他取过玄关衣架的外套,不经意间碰落什么,悬坠在门柜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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