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场火是别人引的,就另说了。
决定对此充耳不闻,谢仃翻看微信,发现那名记者早前发来消息,是份采访初稿,询问她内容是否合宜。
这类专访的确久违,她接的次数屈指可数。谢仃垂眸加载文档,大致看过内容,问题都算有边界感,除去最后那道——
「您父亲曾是国际画坛的一代传奇,外界常言天赋的遗传,请问您是如何看待的?」
挺犀利的问法。
谢仃年少成名,入圈便锋芒瞩目,不出三载扬名国际,一度被誉为画坛代名的现象级。虽说师承邱启,但她风格自立,后被扒出是名家遗孤,更掀起轩然大波。
她父亲生前家私低调,外界仅知他有位相敬如宾的妻子,时隔多年,谢仃的出现无疑引发诸多猜测,过往经历也随之曝光,令人唏嘘。
但那都是前言。总归时至今日,仍然有人试图窥探她的过去。
她自己都反感回忆的东西,就这么招人好奇。谢仃轻笑,没趣地关闭文档,言简意赅给了答复:「可以。」
随性敲定会见时间,她退出小窗,继续向下清空未读,扫见一则有趣的邀约。
「何瑜萱:d.c晚宴,来?」
dorothy club,会员制私人会所。坐落北城cbd中心,毗邻商业地标,老钱世家的社交圈,闻名遐迩的销金窟。
何家三代行商,有祖上荫庇。何老曾任商协会长,何瑜萱随母姓,是他膝下最疼宠的小外孙,娇生惯养出放纵性子,跟谢仃从一场200迈赛车局结识,要尽兴不要命的作风一拍即合,此后多有熟络。
消息发于不久前,谢仃扫过时间,回:「你家那个不吃醋?」
「还冷着。」何瑜萱应得利落,也无意多谈,「之前被狗仔跟拍,差点上热搜,麻烦。」
「倒是你,最近真修身养性了?还是有新欢?」
猜得还挺准。
「床.伴而已,不熟。」谢仃回。
何瑜萱瞬间失了兴趣:「那没事了,所以今晚来不来?」
才下课,她正觉无聊。谢仃轻敲指尖,思忖少顷,叩字——
「等着。」
-
“最后一次评估是去年。”
堂室宽舒,沿袭轻简雅致的基调,以檀褐色为主。榧木淡香沉稳宁谧,陶恙翻阅掌中纸页,推门信步而入。
“pcl-r28分……”他挑眉,将档案折过,“我记得你出国那年是33分,干预治疗?”
语罢抬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道身影。男人姿态闲逸,清疏如远山,正捻弄掌畔那株真柏,意兴阑珊。
柏枝是文人树型,白骨舍利势态凌厉,与他相映衬,更如君子端方。话音渐散,男人慢条斯理将手搭落,尾调索然:“试过。”
意思是效用不大了。
陶恙并不意外,垂眼看过手中白纸黑字,都是英文原诊,专业详尽,评估也不出他所料,是人格障碍。
罕有的高功能型。意指社会化程度高,冲动调节能力强,能效仿共情与基础情感表达,日常处于低唤醒状态,非典型危险人格。
学术研究期间,陶恙曾对此类人格做过样本共性特征分析,首要参考便是温珩昱,为此还特地飞了趟伦敦。温珩昱无意配合,被烦得耐性告罄,便允他去了自己的私人猎场。
后来论文是写成了,导师赞赏有加。但此后陶恙总对温珩昱提心吊胆,然而对方履历卓然有致,学业自律成性,优越得他无话可说。
档案周详,时间跨度从留学到归国,陶恙翻过几份,突发奇想:“你看过这些没?”
“评估是稍有起色。”他将文件递给当事人,顿了顿,斟酌着补充,“但我认为结论存疑,你……”
话未说完,见温珩昱似笑非笑,他自觉收声,识趣地适可而止。
上次将这人当做研究对象,陶恙对当年的“提醒”还记忆犹新,不由清了清嗓,转移话题:“之前就忘问你,怎么决定回国了?”
温珩昱接过档案,敛目浏览,仍是副无可无不可的闲然,“不是说过,找乐子。”
陶恙轻啧,正要表示怀疑,视线不经意下落,便扫过他衣襟。未束领带,半松半敞的疏懒。
领衬之下,是颈侧鲜明的牙印与吻痕。
陶恙:?
他眯眸,借着角度优势,抬手想看得更清楚,然而才有动作,就被温珩昱波澜不掀地屈指抵开。
“……”陶恙讪讪收手,“啧,稀罕。”
计划落空,他索性作罢,从桌案对面落座,倒也真的新奇:“想不到,我还当你性冷淡。”
“不对。”他忽然想起白日那则通话,愣住,“她在你那过夜了?”
温珩昱未置可否。
两人认识多年,陶恙再清楚不过这人矜己秉性,但更震惊于另一点:“你真不怕她下暗手?”
“也算她本事。”
真是好自信啊。陶恙干笑两声:“有理,估计裴哲跟许明初当年就这么想的,现在坟头草也长势喜人。”
对此不以为然,温珩昱稍显漠尔,屈指将档案递回桌面。
“当年许家中落,有裴哲的手笔。”他道,“后来急流勇退,弃政从商才算保全。”
许父风光半生,行仕深有城府,一朝被不孝子酒后磕嗨的录音断送生涯,虽说以证据不足落幕,却也掀起不小的风波,最终请辞以示正名,可谓元气大伤。
“有印象。”陶恙颔首,“居然是裴哲干的?他哪来的胆,跟许明初两败俱——”
蓦地,话语戛然而止。他怔在原地,忽然明白幕后的另一可能,是那名失踪人士。
任他神色变换,温珩昱好整以暇,疏淡道:“事成后,他未婚妻另寻退路,曾求到我这里。”
被头脑风暴绕得发晕,陶恙蹙眉按着额角,愈发费解:“你帮的她?”
“没有。”
温珩昱松泛应他,指骨抵在扶手轻叩,“所以后来,另一人找上了她。”
……
陶恙脊骨生寒。
“五年前。”他语气有些僵硬,“你当时回国,真的只是因为许明初的死?”
过往忽视的线索串联起来,蛛丝马迹之下,是满盘算计的博弈。陶恙醍醐灌顶,更觉得匪夷所思,终于察觉疑点——
“你究竟知道多少?”
风拂卷,黄昏翻涌。
暮色从玻窗溅落,将衣摆浸染成深褐,好似陈年血迹干涸,洗涤不净,抹除不掉。
温珩昱轻笑一声。
“谢仃很有意思。”他道。
丰沛的爱与恨,矛盾的脆弱性,缜密偏执,又恣性妄为。他们互为彼此认知的异类,出于某种冰冷的兴趣,经久不息。
温珩昱感受情感需要介质,谢仃是一册好用的范本,生动,鲜明,他乏于分析解读,只作闲暇消遣。
“十年前,我曾好奇她会长成什么样。”
陶恙望向他,“那现在?”
残阳之下,余晖半影半光。温珩昱懈懒敛目,玩味也浅薄:“没让我失望。”
多倨慢。
两条人命当明牌,赌局的代价犹未可知,这群疯子的好赌性真恐怖。陶恙叹为观止,发怵地啧了声:“那她要么是真没顾忌,要么就是真的够疯。”
温珩昱颔首,“她说,和我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很满意。”
“……”
妈的。陶恙确信,没准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还是劝你一句。”他讪讪,“‘对可控的事要保持谨慎’。谢仃本事不小,你当心栽了。”
“凭她?”温珩昱低哂,“吃了我不成。”
陶恙不以为然:“人情人换得比衣服还勤。楚诫,隋泽宸,据说她前任还是陆厅的儿子,说她简单我真不信。”
也没低看的意思。谢仃有向上社交的天赋,虽说这评价欠妥,但事实如此。
艺术圈上限摆在那,谢仃如今的成就与人脉堪称阶级跃迁,更何况多数是她占主导,的确厉害。
“人家可不缺消遣。”如是总结,陶恙生出些看戏的揶揄,“二十出头,正是玩性最重的年纪,不服管,你小心被始乱终弃。”
话音将落,适时,一道短促的振动声响起。
温珩昱低下眼帘,目光点水掠过手机屏幕,眸底沉谙莫辨。
不知是什么消息,陶恙直觉有隐情,下一瞬,就见他眉宇泛过极淡的笑意,意味不明。
“的确难管教。”
温珩昱抬指熄屏,漫不经心地:“关起来怎么样?”
陶恙:“?”
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方案。陶恙赞叹不已,如是讲:“不怎么样,我会举报的。”
随口一说罢了。温珩昱波澜不掀,起身作别,“今天到这,走了。”
方才还只是怀疑,现在陶恙确信那则短讯与谢仃相关,不由挑眉:“去哪?”
“接人。”
言简意赅,温珩昱披衣迈入玄关,嗓音疏寒:“免得她‘始乱终弃’。”
第20章 20c
冬日早入夜。
城市灯火下坠, 融化淌入街道,车影淹在霭蓝夜色中,徐徐停靠在会所场外。
cbd地标屹立东方, 商厦雕梁画栋, dorothy club坐落其中, 装点万顷琉璃的都市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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