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身后的殿门合拢,她方才身形晃了晃,险些一个趔趄倒下去。
闻楹这才搭住三千七的手,低声问道:“殿中可还有旁人没有?”
三千七摇头:“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没有放任何人进来过。”
“那就好。”闻楹道,“你先去外头守着,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本尊已睡下,不许任何人进来。”
听到她口中的自称,三千七一愣,又忙道:“是。”
待她出去后,闻楹方才缓缓挪动着步伐,坐到羊毡地毯上,她在地毯中间的矮桌上摩挲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温热的茶水,并不能让魔骨的反噬减轻,但至少可以舒缓她胸腔之中,那难以言喻的恶寒之意。
尽管片刻前,死在她手下的是并不无辜的魔王,可鲜血落在脸上的黏腻之感,依旧叫闻楹几欲作呕。
眼前似乎闪过枯林中的景象,黑雾与鲜血交织,七幽王死时仍睁大了眼的头颅……
闻楹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呼气。
她又想到一件旁的事情。
于是闻楹拿起另一个瓷杯,往里面倒入茶水后,对着袖中轻声道:“你要喝点水吗?”
话音刚落,雪白的蛇首便从她袖中探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爬到桌上。
尽管被它救过不知多少回,但本能的恐惧,还是叫闻楹险些伸手将它扔出去。
幸好自己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否则岂不是成了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思及至此,她看向白蛇道:“无论如何,方才还是要多谢你。”
白蛇自是不会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
闻楹唇角微抿,动作有些僵硬地将茶杯推过去:“你不喝水吗?”
白蛇没有动,依旧看着她。
看样子是真的不渴。
闻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同一条蛇寒暄什么,只有开门见山道:
“我……谢谢你,还有,如果你是跟随我来到魔界的话,可以为了我,再多留上一些时日吗?”
这句话说出口,白蛇宝石红的竖瞳发出亮光。
仿佛它一直等着的,就是少女这句话。
不用白蛇做出任何示意,闻楹便已明白,它这是答应了。
闻楹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够卑鄙,明明怕它怕得要死,但为了稳住眼下的魔尊之位,甚至不惜同一条蛇做交易。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能够回报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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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楹暂且想不到一条蛇会想要什么, 四肢百骸间的疼痛,叫她也无瑕去想。
在白蛇应允留下后,她只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了拍身下的毛毡地毯:“这儿很暖和, 你晚上可以歇在这里,我先去睡了, 明……明天见。”
说着, 闻楹双手撑住桌沿便要站起身。
却没有料到, 这小小的一张矮桌竟无法撑起自己的重量。
刹时, 闻楹一阵头重脚轻, 伴随着茶盏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重重向下摔去。
外头三千七听到这动静, 忙隔着门问道:“公主……尊上?”
“我……本尊无事。”
闻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几乎快要带上了哭腔。
虽然没有摔着, 可情况并不比摔倒好到哪里去。
因为先前还是细细一条的白蛇,在她即将落地之际, 竟又化出了白蟒的形态接住了她。
掌心之中是它冰冷坚硬的鳞片, 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使得惊惧瞬间从肌肤传到闻楹的后脊骨。
本就勉力维持着的理智, 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闻楹的手颤抖起来, 她本能地想要从蛇身的圈弄中逃离,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在极度的惊慌之下, 闻楹不复方才的小心讨好, “你快走开,快走开啊啊啊啊——”
白蟒偏起头, 似有几分懵懂地看着她。
“你……你快走啊……”
闻楹的声音发着颤,眼泪不争气地啪嗒落下。
她浑身使不上力气, 想将手往别处放都做不到,只能抵着它令人恶寒的鳞片,感受这无异于凌迟的酷刑。
终于,白蟒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缓缓挪动着,蛇身自少女掌中抽离。
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就这样吧,闻楹侧身蜷缩在地毯上,她顾不得丢人,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衣袖逐渐被泪水浸湿,许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又痛又累,抑或旁的原因……闻楹甚至没有一丝精力再去多思考,只是沉沉睡过去。
寝殿之中,只有锦壶水漏滴答作响。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屏风后的角落里,闪出一双红色的眼,白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它的目光落到少女身上,见她呼吸匀净起伏,应当是睡熟了的样子,方才谨慎地朝她游走过来。
蛇鳞摩挲过地板,发出沙沙声响,尔后又悄无声息地爬到地毯上,在闻楹身旁停了下来。
熟睡中的少女浑然不觉,她最惧怕的白蛇,正在一点一滴靠近。
尔后,蛇首试探着,轻轻在少女的腰间拱了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