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所行皆在海底,水波荡漾之中藻荇交错,假山与珊瑚群之间,穿梭着各类神族侍女,擦肩而过时,她们难免会偷偷偏过头,朝这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凡界修士投去疑惑的目光。
只不过,她们并没有工夫停留下来,而是短暂地偷瞧过后,又忙向前走去——
龙王陛下突然神陨,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知所踪,今日正是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整座龙宫忙得不可开交,可容不得任何人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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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城。
接近半个月的阴雨连绵后,翻新谢家宅子的活计,总算是可以开工了。
谢家家宅屋舍百余来间,要想将失火后的屋子修葺一新,可不是件小工程。
十几名匠人搭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将尚未完全破败的瓦片取下来,留作日后他用。
半月前谢家满门无端被屠这件事,在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虽说是烈日当空,干活的匠人们仍觉得后背凉得慌。
许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胆小来,其中一位年轻人故作无谓开口:“也不知这县令老爷是咋想的,谢家都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宅子就算是翻新了,只怕也没人有胆子住进来。”
“去去去。”一旁上了年纪的男子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样的宅子,一般人是不敢住,可街上还有那么多吃不到的饭,没地方住的乞丐流民,反正谢家这宅子是空的,也没有族人敢要,倒不如挪出来当做济善堂,给他们提供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算是善事一桩。”
“也是。”有人附和道,“要不说县令大人英明,人都要饿死穷死了,还能怕什么鬼魂不成?”
此话一出,匠人们都哄笑起来,气氛似乎缓和了几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目不斜视地干着活,目光不敢有半分乱晃。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看到什么不该活人看到的东西。
是以,当堆积着灰烬和烧剩的纸钱的院落中,出现一道光圈,其中走出一位雪白道袍的女修时,竟无人在第一时间察觉。
直到清冷女声带着一丝轻颤响起:“这里,是谢家?”
陡然出现的女声,叫先前还故作镇定的一群人顿时乱了手脚,尤其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少年一慌神,脚底打滑便咕噜噜从屋顶摔到院子里来。
他顾不得疼,只抱着头拼命求饶:“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的无意冒犯,并不是有意要取笑,您放心,以后逢年过节,小的一定会给您上坟烧纸,您就安心地去吧……”
一番话急得语无伦次,甚是滑稽。
戚敛却无甚表情,她抬手施出一道法术,将人扶起来:“谢家发生了什么?”
少年这才壮着胆子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他愣住了——眼前这位像是雪化成的女子,看上去并不似俗世中人,也更不像是谢家何人的鬼魂显灵。
到底是年纪轻,脑瓜子转得快,他忙顺着戚敛的话道:“回仙人的话,上月七夕夜,谢家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家中男女老少数百口人都不知被谁人杀死,咱们这都是奉了官府的命令来翻新……”
戚敛:“七夕?”
可她分明记得,那夜在自己离开前,谢家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会……
戚敛刹那间似想到什么,她没有迟疑,只抬起手再度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光圈,快步迈入其中。
然后,便消失在了庭院中。
所有匠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半晌过后,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莫不是撞见了真的仙人?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跪倒在地,祈求仙人保佑时,戚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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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养伤中的谢端砚正在榻上小憩。
半月前在噬骨渊与魔物那一战,虽然不曾要了他的性命,但谢端砚也着实伤得不轻。
闻楹……
想起当日少女坠入噬骨渊前,留下的那一番狠话,谢端砚不觉面上浮现几分厉色。
总有一日,他一定会……
不等他接着想下去,寝殿的大门却陡然被侍童撞开。
侍童脚步慌张,似遇到什么让他受到惊吓的事,语无伦次道:“戚,戚……”
当真是无用。
谢端砚不耐烦地皱起眉,往日伪装出的君子如玉也在这一刻破功:“什么事大惊小……”
然而,不等他的话说完,大殿之中响起另一道女声:“谢师兄,好久不见。”
这时,侍童也终于将那句话吐了出来:“戚师姐她回来了!”
在乎
在听到戚敛这个名字的刹那, 谢端砚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眯起双眼,仔细端详着出现在殿中的她,只觉得戚敛似乎有哪里变了, 又哪里都没有变。
谢端砚抬起手, 捂住被魔物重伤的右边胸膛。
他轻轻咳了两声,面上端起身为师兄的威严:“自那日剑会后, 也不知戚师妹去往何处, 可叫大家好找……”
下一刻, 泛着冷光的长剑却已抵到他颈间。
戚敛不为所动, 只持剑冷冷问道:“她呢?”
谢端砚不由心中一惊——短短一月未见, 戚敛的修为究竟进阶到何等境界, 竟变得如此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