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因为,刘孝他该死。”
陈氏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刘孝他该死,你杀他好了。可我相公呢?我们夫妇待你不薄,为什么你连他一起杀?”
提到刘冲,秦忠眼里这才露出愧疚:“杀他非我所愿,可即便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
见陈氏情绪激动,沈青黛把她拉到一边。里长宽慰了许久,她才慢慢平复。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刘孝和张大就是杀害你爹的凶手?”沈青黛问道。
秦忠转向沈青黛,朝着她鞠了一躬:“多谢大人查明真相,让我爹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随即他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早在我爹死后的半年,我就知道了真相。”
他目光游离,望着那株紫丁香,仿佛又回到小时候。
父亲死在他七岁那年,是被两位伯伯从山上抬下来的。
父亲的死给母亲带来很大的打击,她一下病倒了,于是两个伯伯帮着忙前忙后。
那时他和母亲还不知,他们是两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一直心存感激。
埋葬好父亲后,母亲靠着娘家的一点补贴,带着他们艰难度日。
很快外公也去了,家中没有经济来源,愈发难过。
就在这个当口,张大回来了。
再次回来的张大,已经赚了足够花一辈子的钱。
他借着照顾好友遗孀的由头,频频过来家中。
一开始母亲并没觉出异常,可时间一长,母亲便觉出不对。
张大初时还有点分寸,可后来,越来越明目张胆,对母亲动手动脚。
自父亲病故,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又受此等欺辱,一气之下,病情又加重了。
那天,张大喝得烂醉,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过来。
他一进门就质问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跟他,母亲气得浑身颤抖。
他用头去撞张大,却被他一巴掌打开。
张大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趾高气扬地扔在母亲面前。
他告诉母亲自己有钱,让母亲以后好好跟他过,不要像她那个死脑筋的父亲一样。
听到他说父亲,母亲被气得混乱的头脑,一下清醒了。
母亲眼中怀疑一闪而过,态度开始和缓起来,她问张大,为何说父亲死脑筋。
张大见母亲语气温和,喜上眉梢,倒在桌边喃喃自语。
他说父亲有钱不要,非要还回去。他不短命,谁短命。
母亲强忍震惊,拼命挣扎着起来,忍着恶心,又灌了张大几杯酒。
在母亲刻意引导之下,张大吐露了实情。
半年前,他们三人结伴上山打猎,无意间发现地上散落的银子。
几人沿着山路越捡越多,最后一数,竟有四百两有余。
刘孝提议三人平分,张大点头赞同,唯有父亲,坚持要把银子还给失主。
刘孝先稳住父亲,提议暂时把银子埋在山间,父亲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后来,他们把父亲骗到了山上。
可怜父亲一生正直忠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两个好友手里。
事后,他们为了掩盖杀人的真相,利用狐狸把父亲的尸身损坏,又买通仵作。
一桩杀人案,就这样以狐仙作怪草草结案。
十五年前的故事讲完,院中一片寂静。
风吹着紫色的花瓣过墙而去,不知飘向何方。
众人震惊于故事的真相,无不替秦亮惋惜。
秦亮的老实忠厚没有为他带来福气,反而成了他的催命刀。
可苍天终非不辨奸邪,所以尽管过了十五年,真相还是暴于日光之下。
陈氏早就清楚刘孝的为人,但听秦忠讲述他的杀人经过,还是心有余悸。
张言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行为如此卑劣,还杀了人,不等弄清父亲的死因,已失魂落魄地走出秦家旧宅。
沈青黛长叹一声,她现在大约能猜到,秦忠如何能约到张大了。
秦忠长相颇似其母,想必,他就是利用这点,设计让张大来到此处。
可刘孝一家呢,刘孝机警狠毒,他又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下毒?
沈青黛问道:“刘孝一家是先中了曼陀罗之毒,然后才被狐狸咬死的,你是如何下毒的?”
秦忠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淡笑道:“毒是我趁他们不留意,偷偷下的。刘孝一家还有张大都是我杀的。今日被你们查明真相,我心服口服,我愿意跟你们回去。”
案情已经明朗,秦忠需押回中亭司受审。
赵世元当即捆了秦忠,一行人在众人惋惜与感慨的目光中,准备返程。
为了不浪费时间,秦忠被绑着双手,同沈青黛与施净一起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秦忠都很安静,半低着头,也不言语。
车上多了一个嫌犯,还穿着女装,从施净这边看过去,就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这女装,看着别扭,等到了中亭司,还是给他换身衣裳吧。”
沈青黛本就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一直在闭目思考,现在听施净一提醒,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秦忠之所以男扮女装,接近陈氏,为的就是进入刘家。
他进入刘家后,迟迟没有动手,无非是刘孝为人谨慎,刘家一应事宜皆由陈氏亲手打理,所以他才会没有机会动手。
在刘家时他尚且没有动手的机会,可他却答应了“嫁”给刘仲,离开刘家。
为什么他会离开刘家?
那是因为只有在大喜之日,刘孝才能放松警惕,他才能瞅准时机一击而中。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提前出手?以前在刘家时都找不到机会,为何离开后反而会得手?
想到此处,沈青黛骤然抬眸:“你说你趁刘家人不注意,偷偷下了曼陀罗,可刘家的饭菜每日都是陈氏亲手准备,你是如何得手的?”
秦忠抬头淡淡地看着她:“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沈青黛沉默片刻:“陈氏待你不薄,你为何连粥里都下毒,难道不怕她会误食?”
秦忠微微皱眉,随即冷冷道:“那又怎样?谁让她是刘家的人。”
她赌对了。
心中的疑虑,终于得到解答,仿若有山风拂面,吹人清醒。
零落的线索在脑中飞快盘旋,如散落的珍珠一个个被串起,沈青黛一下想通了整个案件。
一旁的施净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明明下毒的只有桂花坛子鸡啊。
待看到沈青黛嘴角的笑意,他旋即理解。
一个连杀人都承认的人,是没必要在下毒这件事情上扯谎的。
除非,毒根本不是他下的。
秦忠也意识到,他好像说错了话。
“停车,回古槐村。”沈青黛突然叫住了马车。
马车骤然停下,沈青黛险些被甩出去。
她是叫得突然了点,不过也没必要这么慌张吧。
“不要出来,危险,坐好。”
赵令询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周围静得可怕,三人坐在车内,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他们明显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片刻之后,刀剑相交之声四起,不时传来兵刃刺进身体的扑哧声,血腥之气透过车帘传来。
沈青黛意识到,上次的刺杀更多的是试探,这次对方是真的下了死手。
一道长剑划破车帘,直直刺向车内。
“刺啦”一声,帘子应声被撕破。
沈青黛看着长剑逼近,下意识想往后缩,然而她已没有退路。
剑在她额前停住。
赵令询一把拽住刺客的腿,狠狠地摔在地上,反手就是一剑。
鲜血四溅。
沈青黛瞪大双眼,看着地上被血染红的刺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刺客大约有十多人,正与中亭司的捕快混战。
为首的两个刺客相互使了个眼色,齐齐上前缠住赵令询。
另有一个刺客抽出身来,从远处逼近,直朝马车而去。
沈青黛慌张之下,四处摸索,想寻求防身之物,突然手碰到一个圆形之物,是秦忠的粉盒。
刺客飞身上前,一剑刺了过去。
沈青黛手一扬,香粉四起,刺客忙用双手挡住了眼睛。
赵令询见有刺客向马车靠近,眸中充满寒光,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招“鹤唳九天”,纵身飞起,一剑击退了两人。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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