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缓过这阵剧痛,他却硬生生笑了一下,断断续续道,“雄主……您能……离开一会吗?”
“别说什么觉得丑不想让我看的屁话,你可能还没见过我真正生气的样子。”
耶尔呵呵一声,说话语速很快,语气也显得很冲,但还是遮掩不住声音中的紧绷和颤抖。
“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耶尔站在这里,他就忍不住会变得软弱。
茕茕独行这么多年,有什么伤痛从来都是硬抗,曾经很穷的时候付不起医院的治疗费用,便只能埋头睡一晚等伤口自愈。
等熬过漫长的黑夜,黎明重新升起,再剧烈的疼痛都能过去,洗个澡出来便又照常上了训练场,或者直接奔赴战场。
后来积攒了一些财富资本,用得上治疗舱了,也图效率和省事每次都开到最大强度,硬生生去熬几个小时撕裂又重组的痛苦。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那一身冷硬的钢筋铁骨,被浇淋上浓稠的蜜糖,因春风不断的吹拂塌陷软化,在爱意的浸润下开出朵朵小花。
不再孓然一身,不再无坚不摧。
意志一旦有裂口,轻易就会全然坍塌,耶尔在身边的情况下,他一定会因为剧痛而想要亲吻和爱抚,从而变得软弱不堪。
但想了许久,西泽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词,最终只能在雄虫生气又伤心的表情下宣告投降。
他伸出伤势没那么重的那只手,拉住了耶尔的手指晃了晃,声音微弱又沙哑。
“……那您留下来陪我吧,如果承受不住就暂停治疗。”
耶尔憋着气瞪他许久,才终于勉强得到一个可以入耳的回应,随即看向雷契尔,“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雷契尔反应了一下,“噢噢,如果屏幕上的数值超出正常线,会自动发出警报的,您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再叫我就可以了。”
军雌左右看了一下,又搬来一张小沙发,“您坐着守吧,这样没那么累。”
和躺着的那位对了一下眼神,确认没问题,雷契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门被关上前,他从缝隙中看到雄虫似乎弯下腰去,似乎很轻地碰了一下那透明的舱门。
……
耶尔从舱门上起身,随手擦了一下掉在上面的水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里面的雌虫。
血肉分解又重塑的过程无比清晰,几乎瞬间将修复液染成一片血红。
舱内有自动净化功能,那修复液很快又变得清澈,裸露出白骨和残缺的肢体来。
耶尔只觉得呼吸都在灼烧,像是感同身受了那些剧痛,连喉间都含了一口腥甜,吞不下也吐不出来。
他没有移开眼睛,反而在垂眸一点点地描绘那些伤口,清晰地感受到血液被逐渐点燃的过程。
正忍受剧痛的西泽勉强睁开眼,恰好看到了雄虫沉郁的表情,怔了一瞬后眼眶泛起热意。
……雄主。
他痉挛一瞬,近乎无声地喃喃道。
他不希望耶尔留下来,一方面是怕自己意志软弱,一方面,就是怕雄虫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和那个从他手中接过遗物的雌虫幼崽一样,被仇恨和怒火点燃,最终义无反顾地奔赴深渊,白白焚烧了灿金的生命。
西泽撑着手肘起身,隔着透明舱门伸手抚上耶尔的倒影,在他回神看过来时挤出一个笑,无声做了个口型。
没事的,别怕。
耶尔的表情怔了一瞬,而后猛地转过头,用力地捂住了眼睛。
“你真是……”
他深呼吸了许久,才勉强调整好失控的表情,红着眼敲了敲舱门示意雌虫躺回去。
“别折腾了,好好治疗。”
他低声道,把那个小沙发拖过来,坐在一旁打算守一晚上。
……
雷契尔中途有进来换过一次修复液,有些意外地看到耶尔仍然坐在修复舱旁边,专注地观察舱内雌虫的状态,时不时抬眼看看数据。
他偶尔会隔着舱门摸一摸雌虫的脸,正忍受剧痛的希尔泽也会笑起来,将手按到透明的屏障上,和外面那只手重合交叠。
雷契尔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不太对了——
这完全不像是一方死去,另一方也能继续好好生活的样子。
不管是对希尔泽而言还是对耶尔冕下而言,对方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无痛割舍。
他暗叹了口气,沉默地将修复液换成新的一批,没有说让冕下先去休息的废话。
一直到启明星升起,宣告黎明时分的来临,那修复舱才徐徐恢复安静,停止了大半夜的疯狂运转。
紧接着哗啦一道水声响起,而后便是极其轻微的亲吻声,轻柔而黏糊。
温暖雪白的光笼罩万物,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合而为一的阴影。
*
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新皇即位。
登基仪式一切从简,只召集了一些重要臣子完成了基本的交接流程。
一片废墟的宫殿被封锁起来,启用相邻区域的备用宫殿进行议事。
奥格斯格顶着一片腥风血雨甚至恐怖威胁,将所有非议和抵抗都一力压了下去,直到所有事情盖棺定论。
而新皇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查封公爵府。
能掌握的军事力量已经很强,足够消解那些负隅顽抗,军队在一片压力下攻入层层防护的公爵府,当众将兰斯公爵押送到了帝国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