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嘈杂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耶尔身后是路灯打下的光,昏沉的暖黄色模糊了那温柔干净的轮廓。
而那双乌黑的眼眸中有两点极亮的光,微微闪烁着,如此温暖而耀眼。
那时他心里一片空空荡荡,没有求生的渴望也没有挣扎的意识,只是想——
星星怎么降落下来了。
可是他也极少想起那一晚,那一幕只偶尔出现在梦境的片段里。
在和耶尔相处的每时每刻,他都能更深入地感受到雄虫的可爱之处。
不管是说话的时候、做一些事时的小动作、专注时的神情,还是……太多太多了。
在看不见时活跃在想象里,在复明后则挤占了每一寸视野,将心脏都填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记忆构成了生活的本色。
每时每刻都在滋长新的渴望,叫嚣着想要亲昵的触碰,想要密不可分的拥抱,想要肆无忌惮地亲吻和做爱。
所以他真的分得清,什么是要好好报答的感激,什么是深入骨髓和血肉的爱意,区分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难。
“雄主。”
悬挂在睫羽的水液终于汇聚,沿着弧度滴落在地,碎裂的刹那发出摇颤心神的爱语。
“我请求您留在我身边,允许我去爱您。”
耶尔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无意识地摇着头不知道在抗拒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狠狠抿紧,喉结剧烈地滚动。
“雄主?!”
直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西泽伸手想掰正耶尔的脸。
却在拉扯间不小心握住了雄虫的左手手腕,上面纵横交错的粗粝质感让他心尖一颤。
他恢复视力之后,曾经好几次撞见耶尔在清洗这些伤口,但因为雄虫明显的抗拒和厌恶,所有的试探和询问都无疾而终。
耶尔总是有意粉饰太平,一直到现在。
“深呼吸雄主,放轻松……”
西泽放松了抓住耶尔手腕的力道,俯身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按揉过度紧张的肌肉,以免痉挛或过后出现酸痛。
耶尔在他怀里调整呼吸,好半晌才稍微放松下来,睁开眼看向上方的雌虫。
他神情怔愣,伸出手抚上西泽的侧脸,指腹抹去上面湿漉漉的痕迹,冰凉柔滑的白发垂落,在指缝间纠缠不清。
眼前分明是雌虫的脸,他却忍不住一阵失神,喉结滚动了一瞬,难以抑制的恶心翻涌不止。
带着尖锐恶意的声音倏地划破安静,在耳廓深处响起——
“怎么会有那么冷漠心狠的小孩,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知道戴着笑脸骗人了,我看你不是轻微自闭,是天生就坏吧?”
小耶尔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迷赌博的爸爸突然转了性,把他从赌桌的垃圾桶旁边揪起来带去了医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刚见面,对面自称心理医生的女人就一脸厌恶地看着他,满怀恶意地说出了上面的话。
“真是没救了。”
那个心理医生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挑剔,看着他的眼神像在挑选一只待宰的小猪仔,转头对按住他肩头的男人说话。
“这孩子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啊,建议是住院治疗,然后加大剂量用药,再观察有没有好转……”
小耶尔努力扬起的笑僵在脸上,手指无措地揪着裤边,看着那个医生和爸爸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治疗方案。
后来的那三个月就好像噩梦一样。
“笑什么笑?一看见你笑就心烦,给我严肃一点!”
“你喜欢金色?什么恶心的颜色,我就不给你金色的糖果,其他的我扔地上了,你自己慢慢挑吧。”
“好好笑哦,谁会喜欢你啊,我不喜欢你,你爸爸妈妈也不喜欢你,不然他们怎么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我悄悄告诉你吧,你爸妈要离婚了,谁都不要你,出院之后你就流浪街头了,到时候要变成小乞丐到处讨食咯。”
后来是妈妈发现情况不对,专门从外地飞回来和医院对峙,这场噩梦才有了尽头。
“为什么越治疗越严重?!之前分明可以笑可以说话的!医院到底是怎么治疗的?!”
眉眼温婉的女人因为争吵涨红了脸,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宝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医院对你不好,让你觉得很不舒服?”
你生病这么严重,一旦告诉你妈妈,她就不要你了!到时候把你扔到垃圾场捡垃圾吃,饿死了喂野狗!
“妈妈,我没事。”
小耶尔喃喃道,“妈妈,我想回家。”
可是那么爱他的妈妈,又因为和爸爸争吵不休,在再一次赶往医院的路上出车祸死了,抢救无效后去世,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再后来,他透过门缝,看见爸爸和那个心理医生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纠缠着发出恶心的声音,讨论着怎么才能顺利霸占妈妈留下的遗产。
哦。他想,原来这不是我的错。
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心脏被挖了一个空洞,日夜不停地流着血,好像再也不会愈合了。
【爸爸,我好饿,这些圆圆的币是能吃的东西吗?】
【自闭症?怎么会这样?!】
【……不行,我撑不下去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真的面对不了自己的小孩是自闭症……妈,我想先回你那边住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