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细雪从天空中降落,无声浸润进茫茫的荒漠中,悄然孕育着新生的绿意。
“……”
耶尔感觉到手心里的颤栗慢慢平息,指缝间潮热的液体也停止了溢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额头的刺痛。
他伸手摸了摸,浅淡的血迹在指腹晕开,伤口不深,应该只是破皮了。
刚才的事发生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了下去,差点磕在茶几的尖角上,刚站起来又被挣扎的雌虫撞了个趔趄。
茶几被彻底撞翻,把赶过来的015吓得滋出火花。
之前的精神疏导都没见雌虫有这么大反应,看来这次的方法才是真的奏效了。
耶尔余光瞥见那个不知道被掀翻了多少次的茶几,轻啧了一声。
……下次疏导一定记得把它拿开。
“我放开手了?”
耶尔又等了一会,动了动那只覆在西泽眼睛上的手,低声询问道。
雌虫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苍白的唇抿紧后又强制放松下来,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他放下手,果不其然见到一双湿红的眼睛,睫毛被生理泪水粘连成小簇,浅金色的眸光像被水洗过似的,深邃而干净。
西泽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抬头和雄虫对视,但微一偏头后就看到一地狼藉,身体顿时一僵。
“抱歉。”
他声音沙哑,还带着一点湿润的鼻音,听起来是难得的脆弱。
“抱歉,我不想这样的……”
他不想扫兴的,更不愿意露出那种狼狈的样子来。
可身体和潜意识却根本不受控制,突破压抑的理智瞬间淹没口鼻,甚至差点引发精神力暴动。
身体失控的感觉难以抑制地滋生恐慌,西泽紧攥住还在细微颤抖的手,闭了闭眼。
“……我现在去收拾干净。”
耶尔观察了一会他的神色,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伸出手,想让雌虫拉着他的手起来,“没关系的,让015收拾就好了。”
西泽用力闭了闭眼,小心地握住那只手,抬眼正要说什么,视线却猛然凝固。
雄虫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上面赫然横着一道红肿的伤口,流下的血凝固在眉梢,无比刺眼。
他像被毒蝎的尾针猛得扎了一下,毒液注入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意。
“我刚才伤到你了?”
西泽神色阴沉,从015的机械臂中挣脱,撑着手肘迅速起身,按住耶尔的肩膀。
雌虫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怕,还未彻底脱离的精神力末端传来不加掩饰的担忧和自责,状态从餍足疲惫变得刚硬尖锐。
耶尔静了一瞬,“没关系,等会我……”
“别动,让我看看。”西泽不自觉厉声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和威严。
跟训兵似的。耶尔心想,但还是没动让他查看伤口。
雌虫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将脸往上抬露出伤口来,带着茧子的粗糙指腹摩挲过柔软眼尾,在伤口周围轻按了几下。
……还好,只是破了层皮,而且已经停止流血了。
耶尔眼睫微颤,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感觉到按压的力度再次放轻。
“有多疼?”
西泽眉心皱紧,伸手把雄虫额前的头发都往后捋,再度凑近伤口观察情况,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
“去医院看看,这里没有专门的医疗设备。”
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伤口,但是位置在头部,难免没有牵扯到神经或者别的敏感地方,不能掉以轻心。
再不制止,雌虫就要把他夹在手里带去医院了。
耶尔握住西泽的手腕,稍稍用力拉开,低咳一声道,“真的没关系,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西泽仍然一脸不赞同,但拗不过耶尔坚持,最终还是去拿了纱布和药。
凝固的血迹被细致地擦去,湿润柔软的棉絮沾了药液,轻轻地点在伤口附近,直到完全吸收了才覆上一层干净纱布,好好地裹住了那里。
耶尔躺在雌虫的大腿上,在上药过程中眼皮打架,舒服到几乎昏昏欲睡。
他觉得自己这待遇不像破了层皮,像是磕成了脑震荡。
“……”
怀里的雄虫完全闭上了眼睛。
精神疏导会让疏导者和被疏导者都感到疲惫,所以一般和那什么运动一起进行,弄完就可以顺势睡觉恢复精力。
西泽将药都拨到一边,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雄虫身上。
做完这些后他靠在沙发背上,在一片安静中,突然想起刚才疏导过程中浮泛而起的回忆。
刚才的变故让他完全忘记了那些恶心事,现在回想起来,也已经淡去了鲜明的共情,变成沉淀下去的无味渣滓。
但他也借此认清了一直埋藏在深处的忧虑。
他害怕终有一天会步上雌父的老路,丢弃了手里的武器,将自由和生命献祭给一个恶毒的雄虫,囿于那方烂泥蹉跎一生。
一步步扭曲了原则和底线,甚至举起屠刀向更弱小的幼崽,而不是忍痛剖去腐烂发臭的血肉。
雌父下不了手,但没关系——
西泽无声弯了弯唇,想起那片鲜艳夺目的血色,一时间连痛恨的心情都淡了下去,只余下绵延至今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