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好焦距,李唯按下快门,本意是不想错过对方站在飘扬的五色哈达下的风景,没想到刚定格完一张,对方就转过来了。白牦牛绒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不知与电话另一端的人说到了什么,那双眼睛浅浅弯起,瞳色映着积雪的光,好似倒映在山泉中的月牙。
注视着这双明媚的眼眸,李唯有片刻失神,眼前的人仿佛与前两天婚礼上的那道身影重叠了,他不由自主按下快门,捕捉到了对方几个细微的神态变化。
在他按了十几下快门后,被拍摄的人仿佛有所察觉,眼神若有似无地飘过来,通过镜头与他的目光碰到了一处。
停下按快门的动作,李唯放下相机,站直了望向对方。
两人之间隔着七八十米,没有了镜头拉近距离,这一眼在充盈的光照下显得看不清。
“你好,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李唯应声看去,是位戴着墨镜的中年游客,对方指了下另一个方向,几个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背对雪山摆好了姿势。
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李唯帮忙拍了几张,再回头已经看不到那道雪白的身影了。
拍完山脚下的景色,次旦带着李唯徒步往冰川去。
这一段山路陡峭难行,非常考验体力,好在李唯除了气喘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高反症状。
在冰川上逗留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返回山下,骑马到了村寨。村里只有一家接待游客的饭店,虽然没有暖气,但是有碳炉烤火,坐在大厅也不觉得冷。
次旦点了四菜一汤,藏民淳朴,端上来的饭菜分量十足。口味不是李唯吃惯的,但架不住徒步太耗体力,饭后李唯拿着烟到外面去缓缓,次旦则跟着老板到后厨冲泡酥油茶。
饭店建在村口附近,能眺望到雪山一角,附近停了二十多辆车,好些男的跟他一样饭后出来抽烟。李唯背靠车门,趁着抽烟间隙看几个工作群里的汇报,再打开ins,进入其中一个关注者的首页。
前两天举办完婚礼后,陆喆就和李致飞去了冰岛,算上时差,现在两个人应该还在酒店休息。陆喆发的最后一条更新也停留在前天晚上,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张游泳池边,李致当众为他戴上戒指的照片。
底下清一色的评论都是祝福,仔细端详着照片中人幸福的神态,李唯抽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想再点一根时,听到后面的车传来了争执声。
其中一道声音听着很着急,不过声线非常沙哑,李唯朝那边瞥了一眼,还没收回视线就愣住了。
嗓音沙哑的年轻人就是雪山脚下误闯入他镜头的那位,另一位则是一身灰黑藏族服饰的中年男人,两人用藏语交流,李唯听不懂,但看年轻人焦虑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年轻人像是说话非常吃力,争执了没多久便彻底发不出声音了。气恼地拍上车门,他迈着大步走进前面的饭店,路过李唯身边时,察觉到李唯的目光,还横过来一眼。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饭店的挡风帘里,李唯仍在回味刚才那一眼,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总觉得那眼神像极了以前某个人被自己惹生气时的模样。
唇角往两侧挑了挑,他又点了一根烟,正对着雪山的方向抽着。
下午回程的路上刮起了猛烈的风,次旦看着天边的积雨云说今晚可能会变天。
李唯也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上午还暖融融的阳光没什么热度了,他昨晚没睡好,便放倒副驾椅子想休息一下。
车子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没多久停下了,李唯迷迷瞪瞪间听到次旦在用藏语和另一人交流。
他掀开羽绒服的帽檐看过去,驾驶座一侧的马路边上站着两个人,一名穿深色藏袍的中年人正用藏语跟次旦沟通,几步开外则站着一位周身雪白的年轻人。
就跟早上第一次见到时一样,那人用白色的牦牛绒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右手笼着胸前的衣襟,手指修长匀称,白皙的肤色被冻得通红。
李唯盯着那双眼睛,随后就看到次旦回过身来,解释了下情况。
原来这位叫撒培的也是被雇佣的向导,他的车抛锚了,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车经过。撒培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客人先坐次旦的车,只要回到市区就可以了。
次旦没意见,不过车子是李唯包下,他还得征求李唯同意。
“让他上来吧。”李唯开口道。
撒培隔着窗户对李唯道谢,那位年轻人则从后门上了车。李唯把座椅的角度调整回来,偏头时看到年轻人对他点了点头,不过在看清他的面容时,年轻人表情微愕,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不太自然地转开了。
李唯在心里笑了笑,继续靠着头枕休息。
余下的路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以及后排年轻人偶尔发出的咳嗽声。进入市区后,天上的乌云已经很厚了,隐隐有下雨的势头,次旦问年轻人要在哪里下车,年轻人清了两遍嗓子才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藏语,次旦用普通话转告李唯:“他说我们在哪里方便放下他都可以。”
从后视镜里望了眼那双微红的眼睛,李唯道:“你问他住在哪里,先把他送到目的地吧。”
次旦又与对方沟通了几句,对李唯说:“还真巧,他和你住的是同一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