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着实处理人情,各家送了什么,该回什么礼,她都跟着学习,其实每年都有一个礼单,只要按照礼单来送准不会出错。可人情每年都不一样,从礼上也能看出轻重来,明珠刚开始着手时曾被府中奴仆看轻,故意为难。这不能怪王府里奴大欺主,这群奴仆都是忠仆,曾经侯府落难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又被发卖与清算过,因此谢珏的规矩也就没那么严。
王府中正经的主子又太少,人少事少,他们都过得非常舒心,油水自然也不少,王府里一个管家说话的份量比起许多官员都要管用,自然就有人贿赂,谢珏若不在家,谢珣日理万机,管不了那么多事,除非有人告到御前。
谢珏这两年又经常外出,常年不在京中,规矩更是散了,他们也不愿意被一个小姑娘管着,哪怕这小姑娘身份贵重,是府中的嫡长女。且府中奴仆心中也有一杆秤,他们都认如意,因为如意长得太像谢珏,一看就是谢家子,明珠却不一样,生得一张轮廓深邃过分明艳的脸,明显是北蛮女子的血脉,他们对明珠并无对如意那么敬重,私下也会议论明珠是否王爷亲生,明珠若是主理中馈,他们被管束也会少了油水,府中没有主子,有一些老奴都能自称半个主子,因此处处为难明珠,希望她知难而退,回宫当一名娇生惯养的公主,不要涉足王府诸事。
明珠是一个稳重又明艳的姑娘,性子直爽,遇事也不退缩,也没有求助凤妤,她在凤妤身边耳渲目染也懂得一个道理,自身强硬,旁人就会敬你三分,若她被人刁难就寻求帮助,软弱可欺,奴大欺主的事绝不仅一次。明珠也知道王府迟早要有一个女子主事,爹爹不娶亲,那就是她来管,总不能把管家大权交给一个奴才,凤妤让她接管也是为了培养她,她就靠着自己与这群权势不小的奴才斗智斗勇,险胜一筹,凤妤看不过去派了一名大宫女下来,主要是指点明珠在处理府中琐事时有一个度。
因此谢珏回王府时,井然有序,明珠也已处理好王府所有的人际关系,各种礼节送往,她还怕自己做的不好,把礼单给了谢珏过目。
谢珏心中百感交集,也没想到明珠小小年纪竟能处理好府中如此琐碎之事,且是年关这么重要的节日上,看着明珠那双亮晶晶等着夸赞的眼睛,谢珏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做得好,比父亲想像中更完美。”
得到夸赞的明珠显得更开心了,迫不及待地叙述这半个月来她的成果,谢珏也很有耐心地听着,他也忍不住反省,这半年来他为了方楚宁的事到处奔走,府中事的确管的少,让明珠受累是他的错。
明珠这般大的孩子,不该受这样的累。
谁知明珠似是看穿谢珏的愧疚,“父亲,女儿很开心,也喜欢做这些事,一点都不辛苦,日后府中诸事,女儿可以继续管吗?我有信心能做好。”
“为何喜欢做这些事?”谢珏问。
谢珏对女子的印象比较贫瘠,可以说是比较刻板的,当年他母亲和两位姨娘都不喜欢年节,逢年过节都有一堆人情往来,谁家的礼送太重了,谁家的太轻了,给李家回什么,又给周家回什么,每次都要琢磨许久,有许多下属更要细心体贴。若是下属战死了,今年礼节要厚重,要去慰问,若是下属升官了,礼节比起往年又要重一分,若是下属犯了错,与侯府疏远,今年就不在名单内。
这些都是非常琐碎且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们几个大男人从来不管,却没少听到夫人们抱怨。
凤妤也不爱管这些事,私下都让春露来做决定,能躲清净就躲清净,在他印象中,没有一个女子喜欢这种琐碎麻烦事,偶尔还会得罪人。
明珠笑着说,“女儿因父亲而得尊位,贵为公主,享天下供奉,摆脱遭人白眼,受尽冷落的日子。在父亲与婶婶,弟弟身边过得锦衣玉食,顺心顺意却不曾为您,为婶婶做过什么,心中愧疚难安。明珠知道父亲事忙,府中事琐碎麻烦,交给管家会被人笑王府礼仪规矩不全,若不管又怕旁人说王府礼数不够周道,婶婶说人情需要经营维护,若是常年疏远,人情淡薄对王府也不好,女儿力量微弱,不能为父亲在政务上解忧,也不能抚慰父亲痛失友人的痛,这些小事女儿愿意代劳。且处理这些事,女儿也感受到自己有用武之地,不再是米缸中的老鼠,只吃不做,因此感到愉悦。若是女儿做的不错,还希望父亲能够让女儿来管中馈,若哪里做的不好,父亲可以多加指点,女儿亦可圆善。”
谢珏也不曾想过会听到明珠这一席话,他也知道自己对明珠的用心,远不及如意,给了尊位,却不曾给予明珠与如意同等的疼爱,明珠与他平日里也不太亲近,他还以为明珠更喜欢住在宫里,不愿在他身边,没想到小姑娘竟是真心把他当成父亲,也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一份子。
长途跋涉回京,这半年身心俱疲的谢珏听到这一席话,像是干枯的河床迎来一场及时雨,若说不感动,那是骗人。
小姑娘如此懂事,妥帖,也是令人欣慰又心疼,若是从小被人千娇百宠着长大,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年纪如此通透懂事。
“好,你若喜欢,那日后府中的中馈就交给你。”谢珏摸了摸明珠的发髻,又添了一句,“你随心所欲,不用管旁人如何想,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告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