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谢珣对这种安排并无异议,宁州这半年已非常稳定,谢珏留了一批人,会继续推行新政,十二州只有凤妤定是分身乏术。谢珣在宁州处理军务,他和凤妤在十二州搞经济,一能防北蛮,二能防中州,“二哥,这一次下江南,我心中的仇恨……像是被另外一种东西取代了。”
“说来听听!”
谢珏带他到窗边坐下,支开窗户,窗外飘雪,冷风呼啸,庭院内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谢珏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拿过暖炉上烧的水壶,开始泡茶。
谢珣帮他翻起茶具,“我到扬州那一晚,只想带走凤妤,不想陷在泥潭里,我想着扬州这么大,千年古城,十里春风的天上人间,江南驻军又离得那么近,何必我去逞英雄。可你不知道那一晚的扬州多么糟糕,林晟下令屠杀手无寸铁的灾民,街上血流成河,白骨皑皑,疫病,死亡,恐惧笼罩着整座城池,州府全乱了套。我决定留下时,心中非常挣扎,我只想到你,觉得非常对不起你。如果我和凤妤死在扬州,宁州铁骑和我们家的仇恨,都要交给你,二哥要一个人走下去,所以做决定时,我很难过。”
“那为什么不走?”谢珏没有看他,滚烫的水烫着茶具,冷白的脸宛若寒雪。
“我失去了家人,所以,我不想疫病和杀戮夺走他们的亲人。我不想有人和我一样家破人亡,我救不了所有人,有一天疫区死了三千人,守备军抬尸体从早到晚,城外乱葬岗全是尸骨,烧得整个扬州都布满阴霾,终日不散。有一个六岁的孩子,父母死于逃亡的路上,妹妹死于扬州那一晚的暴乱,是生生被踩死的,他在疫病中艰难地活下来,他连恨是什么都不懂,就失去了父母和妹妹。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可能地救……我能救的人。我看着城外乱葬岗烧起的灰尘在想,仇恨救不了我,也救不了这一城的百姓,只会摧毁我,我该放下日夜折磨我的仇。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我不恨宇文景,我一定会杀了他,祭奠父亲和大哥在天之灵。可仇恨不应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有二哥,有阿妤,我还有抱负尚未实现。我还想平定天下,还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我不想百姓们再经历扬州的天灾人祸。我想要让黎民百姓真正的少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如果我一心只有复仇,我眼里就没有百姓,在扬州也不会留下来帮助他们,我永远都无法真正地令百姓安居乐业。”
“如果死在这一场疫病里,会后悔吗?”谢珏把烫好的茶具摆好,拿出陈茶,开始泡茶。
“会有遗憾,我有那么多事还没做,我还没娶阿妤,还没看着二哥娶亲生子,还没真正为百姓做点什么,还没杀了宇文景……我有好多遗憾。”谢珣却说,“可我不后悔!”
泡好的茶,放在谢珣面前。
橙黄的茶汤映着谢珏的眉目,像是有了温度,二公子的笑容像是冬雪融化,“这就是为什么你是宁州铁骑的主帅,而我不是。”
谢珣自孩童时就有强烈,又过剩的保护欲,少年起就有英雄梦,他的内心富足,又充实,仇恨会一时侵袭他,却永远无法裹挟他。
他会怜惜弱小,庇护百姓,他有一颗帝王之心。
“放下仇恨,大胆往前走,二哥在背后托着你。”谢珏难得温柔,“不要怕,也不要觉得对不起谁,你对得起所有人,这也是父亲对你的期许。”
他和谢珣虽是兄弟,长相相似,志趣却不一样,他永远也做不到谢珣的悲天悯人,也没有谢珣那样强烈而旺盛的保护欲。
他的情感太过贫瘠,容不下苍生。
他和谢珣就像冰与火。
从小到大,他们兄弟是第一次坐下来,如此心平气和地谈心,谢珏说,“你在扬州出生入死一趟,就要让全燕阳都知道,谢珣是一个什么样的王爷,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皇帝,我会派人撰写颂文,传遍整个燕阳。”
“会不会有点……羞耻?”
“你脸皮这么厚,何时怕过?”
谢珣,“……行吧!
第384章 父女
张灵正说要传得天下皆知时,谢珣觉得没必要,他又不图名声,二哥说的时候,他就不敢多说什么。
“扬州危机已过,接下来就是十二州,打起精神来,十二州也是一场硬仗,熬过这个冬天吧。”
谢珣点了点头,“对了,二哥,林晟死了!”
扬州,知州衙门。
李咏失误带给扬州一场浩劫,可事实上也不能全怪李咏,他接收灾民不管是好大喜功,还是想救人,初心都是好的,后续配合谢珣治理扬州,也算有功。由张伯居做主,撤了李咏的职,保住了命,新的扬州知州会有内阁派人过来,张伯居暂代其职。
方大帅和一万江南驻军都在扬州城内过年,怕疫病带到燕阳各处,扬州仍然关闭城门,疫病已全部控制住,也不再有新增,只等疫病全部治好再开城门。
张灵正记录疫病所有的症状,应对的药方和不曾感染的百姓该如何预防,撰写成书派人送到燕阳各大州郡,连十二州也不例外,太医们来得还算及时,这场疫病能得到非常完美的控制。
方玲君的外祖母一家逃离扬州,还没回来,方玲君和大帅住在外祖母的府邸中,方玲君整日病恹恹的,大帅还担心她染了病,单独隔离,且派人日日把脉,方玲君只是精神不济,倒没染上疫病,大帅知道女儿心中有气,他也不是一个擅长哄孩子的长辈,两人就这么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