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长达半月的暴乱,疫病,死亡和恐惧,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不会懂得活着的珍贵,也不会懂得谢珣和凤妤的牺牲。
“君君……”方大帅动容。
方玲君说,“父帅,请您放了他们吧!”
就在方大帅踌躇时,警戒线背后的疫区里渐渐有人涌了出来,一开始是十几人缓缓走出来,紧接着是所有人都走出疫区。警戒线处的守备军厉喝,拿着长枪阻拦病人,可病人无视长枪,纷纷往前走。
守备军们连连后退。
谢珣回头厉喝,“你们在干什么,快回去!”
疫区里的病人虽渐渐好转,却还没痊愈,身上的疫病仍会传染给别人,扬州城内的警戒线仍在。病人们跨过警戒线,第一次没听谢珣的命令,他们井然有序地穿过谢珣和凤妤,站在江南驻军和谢珣中间。
一名老人说,“大帅,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王爷对扬州有再造之恩,没有他,扬州几十万人都会丧命,你没有看见成千上万的尸骨被抬到城外焚烧的惨状,你也没看见扬州城那一晚的杀戮,王爷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如果大帅要杀他,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越来越多的病人沉默地穿过谢珣和凤妤,沉默地与江南驻军对抗,方大帅在江南声望极高,地位稳固,他的江南驻军所向披靡,百姓信服,这是第一次,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们没有喧嚣,没有抗议,只有沉默。
是一种令燕阳难堪的沉默!
谢珣和扬州百姓,真正做到了,君以性命护我,我必以性命报之。
一城百姓都在护着谢珣。
扬州城内没有被疫病折磨过的百姓也站出来,站在另一端沉默地对抗着江南驻军。
谢珣浑身战栗,是一种难言的动容。
这种汹涌的善意像是温柔的流水,填平着他内心的千疮百孔,曾经对燕阳产生的恨意,那些滚烫,灼热的恨被流水缓缓浇灭。这样温柔的善意也滋养着谢珣燃起的希望。
这群历经苦难的灾民,在受过饥饿,疫病,失去亲人后,仍对他抱有善意。万物生生不息,因果轮回,有悲有喜。
他救扬州是因,百姓护他,是果。
“这就是民心所向啊!”张伯居站在三楼东南角,目光落在街道上,方大帅进城他也收到消息,不便来街上,所以站在高处俯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民心对抗,将会失去天下。
方大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百姓,双方隔了十米,就像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方大帅心如擂鼓,他怎么可能命令大军去践踏这群无辜百姓?
“王爷,快走吧!”人群中,有人轻声说,这群人穿过谢珣和凤妤时,特意和谢珣保持距离,大家都谢珣没有染过疫病。
方玲君也回头,她放下剑,挥了挥手,“阿妤,走吧!”
谢珣牵过凤妤往后走,凤妤一步三回头,朝方玲君挥挥手,这一次离别,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何年何月,凤妤不免有些伤感。
方玲君却松了一口气,她缓缓地放下剑,人活着,总会见面的,也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父帅,你看到了吧!
你守护的宇文皇室,何曾得过百姓以死相护。
“阿妤,我在京都等你!”方玲君看着他们越来越远去的背影,“你们一定要赢啊!”
第377章 后悔
北河之水,滔滔不绝。
他们总算踏上归途。
凤妤把所有人都隔离开,幸好都带了药,又要在船上航行数日,到胶州时,若是染病,也该发作出来。
谢珣坐在船尾看着越来越远的扬州城,北河上飘雪如絮,寒风凌冽,凤妤裹着狐裘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远去的扬州。
“你在想什么?”
“我们把粮食药材都给了扬州,这个冬天,十二州怎么过?”谢珣眉目难掩忧愁,“沿江两岸灾情虽不及扬州,却也有水患和疫病。明年春耕前若不控制好,灾情要持续一两年,往年洪涝,疫病都都要几年才能缓过来。”
凤妤轻笑说,“后悔了?”
谢珣摇了摇头,若只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扬州不知道多少人要葬送在疫病里,“不后悔,只是……我们怎么办?”
凤妤也犯难,十二州受灾情和疫病影响算是最小的,可他们会吃不饱,“其实我在扬州施粥时,倒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米面掺杂一些细糠,一来果腹,二来能够减少粮食的消耗,三天的粮食能吃五天,挨饿是一定会挨饿,至少能扛过冬天。等来年春天大雪融化,山里有野兽,河里有鱼,野蔬也能长出来,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凤妤来年的重心就是重农桑!
先要让百姓吃饱,其他算是次要的。
柳江决堤,江南受灾在某种程度上也解了十二州的危机,宁州铁骑军事强盛,的确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可十二州太穷了,以前是全燕阳在粮食在养着铁骑,如今只靠十二州,朝廷又断了商贸和粮食,他们连冬天都很难挨过。
如果中州再用兵,谢珣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很难稳住军心,如今灾情蔓延,各地虽不严重,对来年春耕都有影响,兵力也会大大削弱。
这就是全境受苦,一起挨饿一起受苦,这种情况下中州就不可能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