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动,镇压不住,张伯熙暗中把几名义愤填膺的世家子弟召集在一起说,“我们是家族弃子,本就明哲保身,不陷党争,平平安安度日。小侯爷待我们恩重如山,人品贵重,那又如何?值得你们拿命去拼吗?值得你们赌上前程和家族吗?若小侯爷死在今晚,你们也将会受牵连,即便小侯爷赢了,他名不正言不顺的,难道他要登基为帝吗?他姓谢,不姓宇文,世家能答应吗?天下子民能答应吗?那些纷争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就像京中最不起眼的石头,铺在京城的街道上,人人都能踩一脚。我们是小人物,只能随波逐流,明哲保身。兄弟们,我言尽于此,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张伯兴被张伯阑拉到一旁,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要跟着小侯爷造反,你娘怎么办?造反诛九族,你不想活,别连累家族!”
他也是张伯兴的九族!
张伯兴痛苦地捂住头,亲情,血缘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是非道义上,模糊了界限,困住了人心。
镇北侯府,灯火通明。
闷雷滚滚,暴雨将至,系在庭院的红绸漫天飘舞,满庭刀光剑影,阴森骇人。
谢璋和谢珣被逼着自裁,这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是被逼着选一人,这也就意味着三位夫人,只能活一人。
畜生!
满堂宾客被激怒,却在禁军的刀锋威逼下,敢怒不敢言。谢璋还穿着一身喜服,摇曳的灯笼,满堂红绸都在提醒着,今天是他的大婚之夜。
可他却要被逼家破人亡!
“孤想知道,生死一线中,你们是否还能母慈子孝。”太子坐于高位,俯视众生,心中掠过一抹恶意。
弑父和杀母……我们都是一样肮脏!
谢珣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和谢璋若伏诛,五千铁骑无主,必死无疑,他和大哥若不伏诛,娘和姨娘们就活不了。
“大哥……”
这是一场死局,谁也解不了的死局!
“我呸,宇文景,你算什么东西,你敢逼死我,我爹,我弟弟,我整个林家永远与你为敌!”侯夫人眼看着谢珣和谢璋被逼,冷眸以对,一句话瞬间令太子脸色大变,他把世家全囚在侯府,还敢真的杀了世家所有家主吗?
他要谢璋,谢珣以命换命,他真的敢杀侯夫人吗?
侯夫人是林阁老掌上明珠,林阁老疼宠她,胜过林鸿远,林鸿成兄弟,若不是为了侯夫人,阁老何苦为了皇权和侯府周旋三十余年。
杀侯夫人,就是和整个林家公然为敌!
侯夫人跪在镇北侯的尸体旁,掀开盖在镇北侯的外袍,镇北侯被乱刀砍死,形容狼狈。
她扶起镇北侯,眼泪如珠掉落在他脸上,侯夫人满腔悲戚,轻抚着他不再年轻,却依然俊朗的容颜。
侯夫人抱着镇北侯,神色坚毅,“我的丈夫是镇北侯谢渊,镇北侯府第五代家主,他一生戍边守疆,战功赫赫,他身上有四十六道疤痕,每一道都是他守护燕阳百姓的铁证,他的右腿断裂过三次,每逢阴天下雨,疼痛不止。每一次疼痛都在鞭策着他更奋力杀敌,护佑燕阳百姓不再受此罪。我的丈夫,忠心耿耿,从无僭越之心,若我谢氏想要登基,轮不到宇文皇室,二十年前,十一年前,我谢氏早就颠覆天下,改朝换代。我的丈夫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宇文皇室的构陷和阴谋中,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悲哀。”
太子脸色愈发难看,满堂女眷泣不成声,侯夫人的声音太有感染力,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她是为镇北侯鸣不平!
侯夫人看向林阁老,“父亲,女儿这辈子过得很幸福,嫁给他,与他相守,为他生儿育女,是女儿一辈子的福气,谢谢父亲当年不顾重压允婚,成全女儿的幸福和任性。”
“娘!”谢珣厉喝,想要靠近,被侯夫人厉喝,“站住,听我说完。”
侯夫人温柔地抚着镇北侯的脸庞,温柔说,“寒衣,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日后不必再操劳,我也不必再担心哪一天接到你的噩耗。你和君华好好睡吧,带着女儿等等我们。”
侯夫人看向太子,厉声说,“他上不负君,下不负民,他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宇文景,你这个弑父杀君嫁祸于人的肮脏东西,这辈子都休想给他扣上不忠不孝,叛乱谋反的罪名。”
众人皆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
弑父杀君?
太子脸色沉如锅底,林晟已拔刀,作势要杀侯夫人,林阁老怒声说,“你敢!”
林鸿远已挡在林晟面前,“你敢!”
林晟被逼后退两步,太子冷笑,侯夫人回头深深地看着谢璋和谢珣,好遗憾啊,听风不在!
又好幸运啊,听风不在!
“你别想给我夫君扣上弑君谋反的罪名。”侯夫人含泪说,“但是,儿子们,杀了他,这是娘的遗愿,我要宇文景血债血偿,这辈子都坐在龙椅上,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众人面色大变,谢珣和谢璋挣扎着往前跑,齐齐喊她,“娘,不要!”
侯夫人手握匕首,自刎在长子大婚之夜,倒在丈夫身上。
兰夫人和牡丹夫人依依不舍又悲伤地看着谢璋和谢珣。
“好好活着!”两位姨娘轻笑说,“再见了,儿子们。”
两位姨娘握住禁军架在她们脖子上的刀,轻轻一划,追随侯夫人和镇北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