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言不懂什么委婉,咕嘟咕嘟喝下一碗茶,一抹嘴,开口就问:“婶婶您在生义父的气吗?”
戈宁刚拎起茶壶给他续上,闻言动作一顿,她缓缓放下茶壶,撇开脸。
“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戈宁不太想提萧松烈。
卫嘉言双手捧碗递到戈宁眼前,眦着牙乖巧讨茶,“义父说您不想见他,可他却有好多话要和您解释,只好派我来传话了。”
戈宁闻言哪还有心思续茶,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神情似有羞恼。
“他怎么……”
“喏,这是义父给您的信。”
刚要责怪萧松烈怎么什么话都和孩子说,卫嘉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封信放在桌上打断了她的话。
戈宁的目光停在信封上的落款,陷入沉默。
卫嘉言见戈宁盯着信封发呆,怕是没心思搭理他,探出半个身子捞来茶壶,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茶。
饮尽茶水,卫嘉言打了个饱嗝,又问:“婶婶为何不肯见义父?是怪义父扮大勇叔骗了您?”
戈宁抿着唇,不想和小孩子讨论这些。
卫嘉言懵懵懂懂,只能想到婶婶是厌恶被人欺骗。
他垂下眼眸,双手交握揉搓,“对不起婶婶,这事不是义父的错,是我求着义父这么做的,您别生义父的气,气我吧!”
戈宁看他垂头丧气,小心翼翼的样,笑了笑,“没怪过他,也不会怪你。”
卫嘉言歪头看来,目光充满疑惑。
戈宁:“也不是在生他的气。”
卫嘉言更困惑了,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
当时什么情况,戈宁全记起来了,萧松烈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偏她,关于方大勇阵亡的消息,他全部如实相告,是她情绪激动无法信任任何人,吓得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安抚住她。
戈宁是真的不怪他们,更多的是感激,以及……
见婶婶不愿细说,卫嘉言继续问道:“那婶婶为何不告而别?云起云舒您也不收。”
戈宁:“我都痊愈了,哪需要人伺候。”
卫嘉言一想,婶婶说得有些道理。
他把信封又推了推,道:“婶婶快些看看信吧,正好我等您的回信带给义父。”
戈宁垂首看着信封,神色为难。
不敢打开,戈宁只得敷衍道:“回头得了闲再慢慢看吧。”
卫嘉言啊了一声,有心想劝,当一次鸿雁挺费人的。
戈宁赶紧捏起信封藏起,岔开话题,“你这是要去何处办差,莫耽误了正事。”
办差?卫嘉言不知婶婶何出此言,戈宁微抬下颌,示意他身后的包袱。
卫嘉言恍然,自己背着大包袱坐了好一会。
他迅速解下绳结,包袱甩上桌子,“没什么差事,难得义父放我出来见婶婶,便想着一起给婶婶送来。”
戈宁好奇望去,包袱皮解开,里面竟是一摞画卷,约摸有二、三十幅。
送给她的?她望了望卫嘉言,等他解惑。
卫嘉言献宝似的抽出一幅画卷打开,摊放在戈宁面前。
目光从卫嘉言身上转移到画卷之上,只见上面画着工整的人像,人像旁有七、八行小楷,写着此人姓梁名绍,身高八尺,隶属镇北军,家中独子,年俸……
戈宁越看越怪,渐渐意识到这是什么。
她忽而翻出一段记忆,想起卫嘉言上回也是如此,带了不少卷轴一一朗读,求她品评。
好似……是给他哪个姐姐找夫婿来着?
戈宁记不清了,只当是卫嘉言又来找她帮忙,笑着应道:“你放着吧,等会我就看。要我说,既是为你姐姐挑夫婿,合该由你姐姐亲眼看着。”
卫嘉言面色微红,脚尖碾着青石板。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那样的,其实这些……是给婶婶您挑的。”
戈宁笑容微僵:“……”
她试探着问:“难道上回那些……都是为我挑的?”
卫嘉言偷觑一眼戈宁的脸色,迟滞点头。
戈宁卷起画卷搁回桌子上,深吸气,语气算不上愉悦:“这是做什么?”
卫嘉言回望戈宁,神情无比正经。
“大勇叔放心不下婶婶,临走前特特托义父多多照拂您,为您寻个可靠之人,好让婶婶有个依、依靠……”
戈宁面色越来越平淡,偶有恍悟之色,难怪萧松烈对她如此包容,亦不计较她的无礼放肆。
可一转念想到方大勇临死还要护着她,戈宁忍不住红了眼眶,眸光黯淡许多。
卫嘉言一直注意着戈宁,见她神情变幻,提起大勇叔时情绪倏然低落下去,他渐渐没了底气,声音越发微弱。
沉默许久,戈宁缓了缓神,问:“他亲口说让我改嫁?”
卫嘉言猛点头。
戈宁扫一眼堆在一起的画卷,接着问:“这也是萧、你义父派你送来的?”
卫嘉言骄傲挺起胸膛,“是我让人搜集的。”
他又撇撇嘴,低声吐槽:“义父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满意,多问几次他就不耐烦了,说是以后再议,根本不上心。”
想起画卷上那些小字,戈宁自嘲的笑了笑,怕是只有旁人瞧不上她的份吧。
“是我配不上,让大将军为难了。”戈宁把那一摞画卷推回卫嘉言跟前,淡淡道:“我还不想改嫁,这些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