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丛立中,两个同样熨烫的心贴的格外近…
良久,
边卓抬手擦去郝宸佑满脸清泪,“哥,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妈,她一定比我更爱你,肯定会更心疼,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
郝宸佑闭上眼,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颗点燃,一口接着一口吸着…
“卓…”郝宸佑嗓音沙哑,“给她磕个头吧。”
“她应该…”郝宸佑回身看向满脸关切的小孩儿,嘴唇嗡动,“蛮想见你的。”
边卓深深看他一眼,俯身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郝宸佑本想拦着的,可…
边卓动作实在太麻利,伸出的手顿住,顺势揩净他额头沾上的浮土。
‘妈,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幸福…’
打开脚边背包,郝宸佑从里面翻出几套旗袍。
多是些淡绿、清灰、纯白的料子,他照着记忆里模糊的尺寸在裁缝铺定做的。
“妈只在我很小的时候穿过旗袍,我记得有件水墨色的,做工并不精致,她倒是稀罕的紧…”
“妈面皮薄,从来只敢在家里穿…”
郝宸佑抬头望天,喉头哽得生疼,本来干涸的泪重新汹涌而出,泪眼婆娑中,仿似真的再次见到那道纤瘦的身影。
“可她只敢穿给我看…”
“每次夸她好看,妈都会笑的很开心,说下次就穿着它带我上街…”
“每次我都说‘好’,可下回再见到妈在穿上旗袍,都是来年的夏天、在老院子的黄瓜架子旁边…”
“卓…”夹烟的手抑制不住颤动,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热泪糊满双颊,“你知道嘛,她连一双合适的鞋都没有…”
所以郝宸佑很少、很少回家,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小秦穿金戴银的模样,一点也不!
每每看到,他都会不由想起记忆里穿着并不合身、洗掉色的旗袍,蹬着一双塑料凉鞋,腼腆笑着问他‘好看么’,此刻正孤零零躺在坟堆的亲娘!
可!
郝仁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他对郝宸佑母子是真的好,为了妻子的病,为了支持儿子学画画,家徒四壁还欠了一屁股外债,这些钱还是后来郝宸佑还上的…
甚至娶小秦,都是他上大学之后的事情,那时候魏玲玲已经过世四年多…
所以说…
驻足在过去无法抽身的,只有他
一人而已…
“哥…哥…你别这样,求你…”
边卓手足无措抱住不住轻颤的他,好像再不能做些别的,那种深深无力感让他痛恶却又无可奈何…
……
平静下来后,郝宸佑烧掉了所有旗袍,还有一双漂亮的红底细高跟…
收拾好心情,最后深深望一眼那块低矮的墓碑,郝宸佑恭敬磕了三个头,和边卓相互搀扶着起身——
跪的太久,腿麻了。
“…走吧。”
两人刚转身欲走,清风平地起,席卷地面氤氲的燥热,灰白尘埃星星点点扶摇而上,打个旋儿随风直上青云……
“妈…”
郝宸佑下意识伸出手…
…
重新坐回车上,后排两人眼睛又红又肿。
郝樊递给郝宸佑一瓶冰水,“靠背里有面巾纸。”
郝宸佑两个简单净面,他用一张面巾纸裹住水瓶,然后放在边卓眼睛上。
他冷的一个瑟缩,倒是没躲开。
“这个法子不错。”
说着郝樊又从冰箱里掏出一瓶扔给郝宸佑。
“佑,你也敷敷,待会肿的更厉害。”
“谢了繁子。”
“跟我还说那个…”
郝樊轻笑,放缓车速,徐徐在崎岖的山间公路行驶。
到了市里,郝宸佑先让郝樊帮忙买了两幅太阳镜,和边卓一人一副戴好,这才觉得自在些。
不然顶着一双鱼泡眼、领着另一个金鱼眼,他还真不敢往人堆儿里走。
找了个饭店,请郝樊吃了顿好的,临走又从前台拿了两瓶好酒、两条好烟硬塞给他。
郝樊也不和他客气,擂他一拳,一脚油门把两人送到机场。
“行了,哥们就送到这儿,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叔有我看顾着,放心。”
这时候再说谢谢,难免显得做作、矫情。
郝宸佑拍拍老友肩膀,一手插兜,一手牵起边卓,头也不回走进机场。
留下一道又飒、又靓的背影。
只是——
现在有多装、有多潇洒,安检摘下眼镜时候就有多尴尬就是了…
…
“别紧张。”
第一次坐飞机,尽管有郝宸佑在身侧,边卓依然难掩局促。
郝宸佑掌心包裹他青筋隐现的手背,安慰似的捏捏,小声道。
“嗯。”
边卓点头,抿嘴朝他露出个乖巧的笑。
“啊,忘了这个。”
郝宸佑低头在兜里翻找着什么——是口香糖,还是草莓口味的。
“一会耳朵可能会不舒服,吃这个会好一点。”他解释,顺便剥开一粒喂到边卓嘴边。
边卓耳朵有些发烫,还是乖乖吃了。
就听这时耳边“喀嚓”一声轻响,前排大学生打扮的女生得意朝他们晃着手里的拍拍立得。
郝宸佑凝眉,不过由于墨镜的缘故,并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