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什么时候过来的?”姜清昼很生疏地打开话题。
“昨天小杜给我打电话。”童曼说得很慢,“让我别担心,晚上我没睡好,想着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安心。”
“他是被木头砸到。”姜清昼有点忐忑,说话像做新闻播报,“后背和左边肩膀,有一些外伤,都不深,已经清理了,内部还有肿块,已经取了,麻药下午两点就会过,今天观察看看有没有出血,没有的话明后天能转回上海。”
童曼瞟了瞟他,噗嗤笑出声。
“你是医生啊?”
姜清昼愣了愣:“不是。”
“背挺熟。”童曼脸色倒是放松下来,“其实我记得你。”
姜清昼不自觉挺了挺背,有些勉强地朝她笑了一下。
“于丛大一的时候,你送我去过机场。”童曼笑着问,“是你吧?”
“是。”
“小杜说你还给于丛换了单人病房。”童曼又问,“还特地从上海过来?”
姜清昼喉咙动了动:“……本来就要过来,有点事。”
童曼打量了他一会,似乎走累了,在小道边的长椅坐下。
姜清昼犹豫几秒,坐在她旁边。
一只胖乎乎的鸟从眼前走过,全身羽毛是灰的,被喂得色泽油亮,毫无危机感地走在人行道上。
“姜老师。”童曼开玩笑似的喊他,“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你很久了。”
姜清昼诧异地侧过头,很久都说不出话。
“于丛没跟我说过。”童曼说,“今天看到你,忽然就想起来了。”
童曼说话很慢,对什么事都像是无所谓的样子,与姜清昼接触过的所有女性长辈都不一样。
她脸色如水,戴着毛线手套,两只手虚虚地交握在大腿上。
“有一次感觉到,是他毕业的时候,你们通大不是有那种纪念册吗,他拿回来一本前一年的,在里面翻,应该是没找到。”童曼很无奈地叹气,“我就看他在‘姜’这几页里面一直翻,应该是没有你。”
姜清昼头低着,表情不太清楚:“我没毕业。”
“后来是杜楠跟他聊天,不知道争什么东西。”童曼说着,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名字很好记的。”
姜清昼扯出个笑,点了点头。
“他毕业之后都没谈恋爱。”童曼语气听上去有点懊悔,“我觉得是我们家的问题,他爸爸的事,你知道的吧?”
姜清昼诚实地回答:“知道一些。”
“我觉得是不是我们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特别没有安全感,才这样的。”
姜清昼怔了怔:“是么?”
“应该也有一部分是你吧?”童曼扭过头,眼神带点慈祥,“我们一人一半责任。”
“是。”姜清昼频繁地点头,“我的问题。”
童曼笑了几声,有点意外:“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是吗?”姜清昼听不出这句算是好评还是恶评。
姜清昼性子里没那么多自由不羁的东西,也不像那些搞艺术的锋利和癫狂,甚至有点刻板,倘若非要说,别扭又敏感、没什么安全感的人是他。
“那你们……”童曼笑完,脸色渐渐深沉,“现在是怎么样?”
姜清昼闻到了空气里植物的清香,一点点把消毒水的气味挤走。
他没想过自白的时机会在这里:“我想重新跟他在一起。”
童曼看着他,没说话。
如果他愿意的话。”姜清昼停了一会,补充道,“之前我不太好,所以被甩了。”
“这样吗?”童曼笑了,“我说呢。”
“如果他愿意的话。”姜清昼艰难地说完。
童曼不太理解地看他:“你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姜清昼眼里有点茫然,想了想才说:“就总感觉他好像又要走了。”
童曼口气无可奈何:“要不要走,不是看你吗?”
有阵风拂过,宛如轻柔的闹铃把人叫醒,姜清昼定定地想了很久。
“小杜说你们不是一类人。”童曼站起来,声音很轻,“我也这么认为,你们还都是男生,对于丛来说很不容易。”
姜清昼有点笨拙地想解释:“阿姨。”
“以后这样的问题还是会很多。”童曼表情严肃起来,不再笑了:“可能还是会做错事,还是会有很多问题,有隔阂也有摩擦,不会太好的,这样你也能接受,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的。”姜清昼没什么犹豫。
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有点古怪,没人再开口。
过了一会,几个领着饭盒的人从草坪里跑过去,正好是接近午饭的节点。
童曼忍不住笑了:“不用说的像宣誓一样,于丛不在。”
姜清昼眉头紧蹙,组织了一会语言才开口:“可能我这么说,您也不太能相信,但是我能做到,以后会主动解决问题,不会逃避了。”
童曼看着他,好一会才踢了下地上的石子,没说话。
姜清昼非常不擅长跟人做保证,语气和神态都有点慌乱。
“回去吧。”童曼不咸不淡地说。
走到电梯口前,人渐渐多了,嘈杂声一阵一阵,护士和医生口干舌燥地维持安静。
“于丛还是像他爸爸。”童曼目光落在跳动的层数上,仿佛在研究电梯,“什么都不爱说,你要多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