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丛说不出话来,旁边坐着的人动了动,站起来往另一张床靠近,距离很近的、床边的凹陷忽然松了。
“睡吧。”姜清昼怕他多想似的,窸窣着摊开了被子,十分规矩地平躺着:“你脚好点吗?”
隔了半分钟才有声音:“好了。”
姜清昼没再追问别的,换了个话题:“明天我开车。”
于丛过了一会哦了声。
“睡了。”一点光线都没有,室内漆黑如铁,姜清昼如同在下发通知,而后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他适应了干燥的黑,睁着眼到了五点半。
于丛看起来比他平静,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说完了那段类似自由宣言的东西,睡得十分安稳。
姜清昼穿得单薄,在雾蒙蒙里站到身体有点麻,僵硬而冰凉的感觉环绕着他,手里攥着因为低温掉电迅速的手机。
王洁上半夜给他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看,姜清昼忍不住又叹了一下,点开了消息里的文件,名称是乱码,看起来是什么实体资料的扫描件,详尽地介绍了于丛毕业时候的小风波。
经管学院和几家海外企业在他离校那年开始有了交流合作,姜郁善作为合作方高层获得了荣誉评委的身份。
虽然从规则上来说,荣誉评委的意见并不会影响学生毕业答辩的结果,但姜郁善在答辩现场质疑于丛的态度过于强硬,把他生生拖到了二次答辩。
文件里是于丛关于毕业论文的说明,用水性笔写着全过程,从课题组怎么抽到了题目,做了哪些调研,选取了哪些结果,参考了哪些资料,最末页是个人保证书,保证自己的毕业论文不存在抄袭代写等情况,落款日期已经过了毕业典礼的时间。
王洁最后还解释:“最后调查完还是让他毕业了,没延迟多久,别太担心了。”
姜清昼脸上没什么痛苦或是不安,只觉得有点可笑,心想差一点点,于丛就要变成和他一样,从通大肄业。
空气里渗出有东西在燃烧的味道,他想抽烟的心思没了,麻木地待了许久,给王洁回了条消息:“谢谢了。”
于丛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在快散架的小手机上摁了半天,才把七点半的闹铃给关掉。
杜楠半夜给他补充了两条新消息。
“你说之前给你送的啊。”
“我忘了,哈哈,没人说过啊。”
他盯着这两条消息,感受到了杜楠难得的好态度,好态度之下是若有若无的心虚,于丛想了想,把屏幕关了,没有再回复,会过头,旁边的单人床没人,薄薄的被子掀开一角,床单上的睡痕很浅,看上去人已经起了很久。
于丛愣在原处,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
脑子作乱那样轰响了阵,房间的门被推开,门锁滴了一下。
姜清昼眼睛下方的青更重了点,见他醒来也没什么表情,问:“醒了?”
“嗯。”于丛心脏沉默地落了回去。
“这个酒店没有餐厅。”姜清昼委婉地解释,“去买了点东西。”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乱塞了一堆面包什么的,看起来冻得和石头一样。
于丛坐在床上,仰着头看他,还有点茫然。
姜清昼没戴帽子,整颗脑袋都散发着寒气,感觉头发里能掉出点冰碴子。
“你不冷吗?”于丛问完,一支手机递到他眼前。
是他喝完酒、半醉半醒间落在王洁那里的,他呆了两秒,接过来说谢谢。
姜清昼勉强地扯了个笑。
“你不冷吗?”于丛清醒了点,但头发和表情都还很凌乱,指了指姜清昼的头,“没戴帽子吗?”
他被零下的风吹得牙齿打颤,不想承认对东北的气温缺乏常识这件事,绷着脸不说话。
于丛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热气,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蹭到了姜清昼的指尖,果不其然也是冰的。
“没带多余的帽子。”于丛的行李不到他箱子的一半,小声提醒:“一会出门买一个吧?”
姜清昼下意识地皱眉,丝毫没掩饰嫌弃。
“真的会冻死的。”于丛认真地劝他,“不要在这里生病。”
立成了一座挺拔雕塑的人答应下来:“好。”
于丛满头乱毛,有点匆忙地收拾,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带点灰,不必姜清昼好多少。
等拿起车钥匙,姜清昼却像堵墙站在门口,没打算动。
“怎么了?”于丛背好包,咳了两声,声音变成了一种很陌生的干哑。
姜清昼表情动了动,往前跨了两步,虚虚地抱了他一下,很快松开。
动作很轻,几乎没什么实感,于丛安静下来,看着他没说话。
姜清昼气色不好,说起话来理所当然:“怎么了?”
于丛不想和他争辩,过了一会又听见他说:“抱一下又不是要和好。”
语气很低,有点不经意的委屈。
姜清昼自觉地抢了司机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连好了蓝牙,自顾自地打开导航问地址。
于丛含糊地说了个地名,下巴埋在围巾里。
他对哈尔滨的天气极度不信任,在车里也裹得很严实,脸藏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路过一个双层的集市,于丛才低低喊了他一声,姜清昼注意力不太集中,迅速地踩了刹车,道路横平竖直,开起来不费劲,让他有余力回想着这几天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