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吧,孩子。
  金伯利夫人和蔼的目光落在卡米莉亚身上,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前,让她一起来看看哪条裙子最为美丽。
  卡米莉亚斟酌着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金伯利夫人见此也察觉了她有些谨慎的性格。生满皱纹的手摸了摸卡米莉亚的头,淡淡地道: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吗?
  第17章 春末之地(2)
  这倒有些将卡米莉亚难住了。
  在来内瑟菲尔德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根本想不出确切的答案。
  金伯利夫人看卡米莉亚垂眸深思片刻,摇摇头,只能回答:不知道。
  然后,金伯利夫人笑了,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让人将她扶起来,站到落地的玻璃镜前,让女仆小心地帮她穿戴上选好的衣物。
  刚穿好一套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洛可可礼服裙,金伯利夫人就大喘着气,卡米莉亚和女仆扶着她坐在靠背椅上,她散着头发的脑袋靠在高高的靠背上,炉火的光照在她苍白瘦削的面容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照进一双和卡米莉亚分外相似的蓝色眼眸里。
  卡米莉亚心想:她可能需要多休息一会儿才能恢复体力。
  她静静凝视着壁炉已经有三分钟了,而卡米莉亚一眼也不敢错开地看着她。突然,她回过头来,瞧见卡米莉亚正盯着她看。
  卡米莉亚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不语。
  给我拿一点儿水吧。
  从昨晚起,金伯利夫人就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来,卡米莉亚用纱布蘸着些清水,为她湿润了一下嘴唇。
  不过金伯利夫人的意识依旧很清晰,还能时不时问上几句卡米莉亚以前的生活。
  卡米莉亚都逐一照实回答。
  我年轻时的肖像被收在了库房里,拿过来了吗?再让我看一看。金伯利夫人说。
  女仆把一张三英尺高的画像搬到了床前,画上是一个和金伯利夫人穿着一模一样裙子的年轻女人,发髻高高盘起,戴着一套比海还蓝的蓝宝石首饰。
  金伯利夫人十分怀念地抚摸着画框,轻轻一笑,对卡米莉亚说:或许你愿意听听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卡米莉亚知道自己的这位姑妈是要为自己揭晓问题的答案,挪动着身子,坐得离她更近了些,好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晰。
  一个月前我还经常到教堂去,在那里我总会碰见一位姓金的太太,她只有一个女儿,还不怎么听管教。
  她总是坐在第一排听着牧师布道,然后长久地怀念她死去的丈夫。
  我和她还能说上几句话,有时候也会请她到内瑟菲尔德庄园来喝茶。
  说道此处,金伯利夫人忽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别人都以为我们两个寡妇是凑在一起怀念亡夫呢,毕竟我从来没有改嫁,整个教区的人都认为我和他伉俪情深。
  听着金伯利夫人的语气,和瞄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卡米莉亚便猜到事实恐怕恰恰相反
  她和已过世的金伯利爵士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外界想象得好,甚至还可能十分恶劣。
  事实上,我非常厌恶他。
  果然是这样。
  金伯利夫人咳嗽了几声,女仆连忙帮她顺气。
  她摆摆手道:孩子,你不需要担心,我没事。讲到哪里了呢对的,我小时候寄住在你祖父家,我是你伯祖父的女儿,我十岁的时候父亲意外死掉了,你祖父继承了我爸爸的财产,所以他必须照顾我。
  可我的叔叔,从你父亲那里就可以知道了,认为女孩都是无用的,白养了张嘴在家吃饭。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把我许配给了他的朋友也就是金伯利爵士。
  刚满十六岁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嫁出去了,好在他没能克扣我的嫁妆。
  我母亲生前将嫁妆委托给了伦敦一家银行打理,他可插不了手。但如果你认为我暂时解脱了,那可就错了。
  人与人之间能够结成友谊,必然便有共同之处。
  金伯利爵士可一点儿也不尊重他的妻子,他认为女人读书认字做什么,会生孩子就行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在家看书,如果被他发现了,我面临的定然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所以,后来当他死于坠马事故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反而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他的财产不受《限定继承法》的管束,我很顺利地得到了两个庄园,成为了附近最富有的寡妇。
  金伯利夫人的语调里全然平静,没有半点儿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段早年经历已然麻木了。
  卡米莉亚不敢肯定金伯利夫人对她讲述这些故事的缘由,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扮演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那些男士们对我殷勤备至,人人都在夸赞我,哼我可对他们一点儿兴趣都不管。
  说起丧夫之后那些见钱眼开的男人,金伯利夫人冷笑一声。
  或许是她描述得过于生动,卡米莉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房间的里的氛围总算轻松多了。
  我可不乐意我那个黑心表弟来继承我的财产,他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金伯利夫人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自私、冷漠,能把自己的女儿送去慈善学校任由她自身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