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尖锐的风哨在山谷里响起,将天光割裂。
纪砚清突然觉得整个人空了,迷茫,冷得浑身发慌。
她盯着不断向自己压过来的灰白雪雾,一边愤怒地想踩裂冰面,让这个逼仄的世界流动起来,一边从口袋深处掏出谁也没见过的打火机和烟,用手拢出一点空间把烟点上,然后静静地看着,一直到它在狂风里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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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忍冬办完事回来是在晚上十点,她以为该睡的早睡了,店里应该很空,不想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黎婧浮夸的笑声,像水壶烧开了。
翟忍冬站在风灯下抖干净身上的雪,推门进来。
大堂里,炉火烧得正旺,上面放了铁架,烤着甘蔗、橘子,还烧了一壶酒,黎婧、刘姐,另外两个厨子,服务员小丁,后勤红红,连只有上午才会出现的吴婶都在,一个个笑得跟过年一样。
翟忍冬脱下手套往过走:“我日历翻错了?”
黎婧一张脸笑得比猴子的腚还红:“没错!今天17号!”
“那是店要倒了,今晚最后的狂欢?”
“我信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忍冬是老板,你怎么跟她说话呢!”刘姐严厉呵斥。
黎婧嘴巴一瘪,哭丧着脸说:“她骂我的时候,您看不到是吧!”
刘姐说:“我天天在厨房里,哪儿能看到你们前面的事。”
刘姐拿了个橘子,递给过来烤火的翟忍冬:“纪小姐今天补过生日,请大伙吃饭呢。”
“嗯嗯!”一旁的小丁连声点头,“纪小姐是11月3号的,老板你12月3号,刚好差一个月,巧得很。”
“唉,纪小姐是哪一年的?”小丁转头望着旁边的人,好奇地问。
翟忍冬这才看到了坐在人堆里的纪砚清,双腿交叠靠坐在椅子里,脸上挂了点笑,头发松松散散绑了个低丸子,整个人明明是一副惬意放松的模样,腰背却习惯性板正笔直,找不出一丝放松的感觉。
翟忍冬的视线从纪砚清微微泛红的脸上一扫而过,低头剥着橘子。
纪砚清将交叠的腿交换上下,回答小丁:“79年。”
小丁:“那就是37岁,完全看不出来!”
“长得好看的姑娘都看不出来年纪。”刘姐笑着插话,“我们忍冬也是,她过完生日35,小纪小姐你点,不过两岁的年龄差也算是同龄,空了让忍冬带你出去玩,她对这片很熟。”
纪砚清笑了一下:“啊——”
让翟老板带出去玩啊,她可能没那个福气。
“对了,纪小姐是做什么的?”刘姐想起来问。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纪砚清晃了晃捧在手里的茶杯,笑着说:“无业游民。”
“不可能吧!”吴婶惊讶,“看你这打扮气质,跟明星没什么两样,肯定是干大事的。”
纪砚清:“真是无业游民。”
吴婶:“我看……”
刘姐伸手拦了一下还欲再说的吴婶,看向纪砚清说:“做什么不重要,有没有事做也不重要,一辈子就那么点长,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纪砚清垂眼笑着,对刘姐的话不予置否。
铁架上烤着的香肠炸了一个,“砰”得一声,引来好几个人闪躲轻呼。
翟忍冬把剥下来的橘子皮扔进垃圾桶,看了眼堆在一旁的袋子说:“那是什么?”
黎婧扭头一看,脸差点笑烂:“纪小姐送我们的礼物,每人一份!唉对,我们老板的呢?”黎婧问纪砚清。
纪砚清眨眨眼,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得“呀”一声,看向翟忍冬说:“我把翟老板给忘了。”
无比抱歉的语气配上抬起手不慌不忙撩头发的动作,怎么看怎么不像无意。
翟忍冬和她对视一眼,垂眸往嘴里塞了两瓣橘子。
……酸得怀疑人生。
一旁,黎婧已经被她有她老板没有的事实搞兴奋了,完全没体会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她蹭一下从椅子里弹跳起来,从自己那个袋子里掏出件羽绒服套身上,宝贝似得摸着说:“可轻可软可暖和了!不信你摸!”
黎婧强行挤过来,逼翟忍冬摸。
翟忍冬被她撞得往身体一侧,把只拦腰咬断了的酸橘子咽下去,说:“雪地里穿白色,是怕别人能及时发现,死得不够快?”
翟忍冬话说得直接难听。
黎婧闻言一愣,快速扭头看向纪砚清。
她脸上的笑容果然没有了。
不过翟忍冬的话其实没错,他们这儿的冬天很长,路况差,一个村离一个村几十公里都是近的,真不小心翻哪个沟里爬不上来了,穿白色等于等死。
炉边的氛围一时紧张。
黎婧谨慎地评估半晌,最终选择屈服于羽绒服的温暖。她愤愤地踢翟忍冬一脚,说:“你这纯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嫌纪小姐没送你礼物吧!有本事把橘子放下,那个也是纪小姐,唉,买的,你真不吃了?”
黎婧盯着起身离开的翟忍冬,怀疑自己话是不是说过了。
刘姐气地瞪黎婧一眼,急忙去拉翟忍冬:“忍冬,坐会儿再走嘛,难得今天人齐。”
翟忍冬说:“有点困,你们继续。”
翟忍冬转头说话的时候,刘姐看到了她眼底的红血丝,顿时心疼不已:“行,行,那你快上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