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管事嗤之以鼻,眼见赢城衣品不凡,又有侍卫随从,也不敢太过造次。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宜春院的雏儿,偷跑出来,现在奉老板娘的命令将人带回去,您就多多谦让。”
羡临渊怯懦的看了一眼赢城,内心扑通直跳。他在为自己说话?
早已被管事羞辱的麻木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温暖。
赢城雍容华贵,自己则粗衣敝履;赢城是众星捧月的公子哥,他则是下贱菲薄的男宠。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耻。
赢城看着蜷缩一团的羡临渊,松散的衣衫下尽是青紫的鞭打瘀痕,剑眉微蹙,让他想起了皇宫中母妃豢养的那只在暴雨夜溺毙在护城河的小狗,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经人觉察的怜悯。
“你可是不愿回去?”
羡临渊一颤,双睫忍不住颤抖,“我......不愿。”
见羡临渊瑟缩的模样,赢城内心某处柔软被触动。他钦佩父皇满腹经纶,德治天下,却不曾想,这太平盛世竟还有如此晦暗之事。
清明的目光瞬时覆上几度悲悯。
随后转头差遣身后的仆从拿出一袋银锭,丢到了管事怀中,“放了他,这钱,给他赎身了。”
几名管事颠了颠钱袋,面露难色,“这位小爷,这....这雏儿已经定了人家,咱们不能坏了规矩。”
赢城看着几人偷偷交流的眼神,面露鄙夷。唤了仆从,又取出几锭银子,丢弃至管事怀中,“这些足够了吧?”
几名管事急忙陇住银子,放牙齿上用力一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弓腰道谢,“嘿呀,谢谢爷,谢谢爷,您随我回宜春院,我交您这孩子的卖身契。”
赢城冷哼一声,抬了抬眼角,极其傲慢的看向羡临渊,“你跟着去吧,拿到卖身契,天高海阔,好好生活吧。”
说完,转过身,迟疑了一下,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羡临渊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羡临渊坐在地上,自卑又窃喜,待回过神想要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个飘飞的衣角时,却扑了个空,只能怔怔地看着赢城逐渐远去的身影许久。
自己在这深渊挣扎许久,竟被此人轻而易举的改变了。这如星月一般的男子就像神怜舍他的一缕光,恰时被他捡拾到,驱逐了他内心的胆怯,照亮了他的内心。
“哎呀,你这臭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了!啧啧。”老板娘两眼放光的看着钱袋的银锭,有了钱,羡临渊的赎身异常顺利。
羡临渊拿了卖身契,眼神空空落落,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一切于他而言就像梦一样,被圈禁了这么久,就这么突然的自由了?
在教习姑娘的提醒下,他向老板娘道了谢,便怀揣着这锭银子和自己的卖身契满江城的寻找赢城,连向昔日折辱自己的管事报仇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城这么大,寻找一个不知名姓的人谈何容易。
连续几日无果,饿了他就蹲在酒店的泔水桶处等着捡拾撤下来的吃食,渴了就沿着河流上沿掬几捧清水,至始至终没有舍得花这锭银子。
整整一月,羡临渊踏遍了整个江城也未寻得赢城的影子,而这锭他视若珍宝的银子却在一次与乞丐的抢食中被人掠夺了去。
他唯一的念想也没有了。
心灰意冷的他晕在药房门口,巧遇了鬼医谷谷主纪斯明,纪斯明将他带进药铺救治,持续几日的高烧不退,在纪斯明都将要放弃之时,他却奇迹般的清醒过来。
清醒后的羡临渊不多言语,祈求纪斯明让自己留在药铺做做杂活。纪斯明见过羡临渊身上伤痕,内心一软,将人留了下来。
羡临渊并非想留在这药铺,他只是想留在这江城,天长日久,江城二十一道街道,总有见到他的一日。
“你能清醒过来也当真是奇迹。”纪斯明把着羡临渊的脉,淡淡地说道。
“是。”羡临渊点点头,“多亏先生不弃。”
纪斯明若有所思地看着羡临渊未再说什么,能熬过七日高热,定是有所执念,不知这小小孩童到底经历了什么。
纪斯明很有分寸,羡临渊既不愿说,他也不多问。
“你叫什么名字?”
羡临渊咬咬牙,“无名。”
“无名?”纪斯明诧异地看向羡临渊,怎会无名?
“先生心善,赐我个名吧。”羡临渊抬头看向纪斯明,他要与过去,一刀两断。
纪斯明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眸中镀上一些看不透的情绪,“那便叫临渊吧,羡临渊。”
从此脚踏实地,你想要的美好都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这便是纪斯明对面前这个小小孩童最好的祝愿。
几月相处下来,纪斯明见羡临渊可怜又聪慧能干,自己又无婚配,便决心认他做义子,欲带回鬼医谷教化。
“父亲,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未做。”
纪斯明盯着羡临渊良久,点点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多谢父亲。”
入夜,羡临渊潜入宜春院,个个寝室大门紧闭,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丝丝缕缕飘然入耳。
穿过前厅,羡临渊潜入柴院。次日鸡鸣时,护城河上便多了一具失足落水的尸首。
乌泱泱的人群围拢来,身在暗处的一个人影擦了擦手,面若寒霜,转身隐没市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