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很快被哄好,坐回餐桌边,一口一颗树莓吃得开心。
苏阳在一摊狼藉边蹲下来,捡起一片较大的玻璃瓶碎片,贴着的标签logo他认识,是麦卡伦,“这酒不会很贵吧?”
刚才是他一时兴起,随口说了句奶酪搭配威士忌吃才地道,余渊当真了,转身就去地下酒窖拿了一瓶上来。动作之快,执行力之强,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因为耿乐的那条朋友圈,那张照片,那三个字,情不自禁跟威士忌较劲罢了。
“别动,我来,小心扎破手。”余渊拿了园艺手套和清扫工具回来,“不贵的,25……磅。”话到嘴边很贴心地抹了零,甚至为了增加可信度补充道,“就是超市在售最普通的那种。”
麦卡伦确实有几百块一瓶的酒,产地国买更便宜,这个价格似乎说得过去。虽然几百块的酒跟眼前这位怎么看都不匹配,但介于他滴酒不沾的特质,倒也勉强合理。
苏阳“哦”了下,没有任何负担地问:“那还有吗?”
余渊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宠溺道:“当然还有。”
地上的乱摊子收拾干净后,他果然从酒窖又取了一瓶。避免重蹈覆辙,这次放在远离儿子的餐桌另一头。
余渊从不喝酒,屋内没有备威士忌杯,就地取材,倒进鎏金繁花茶杯里,冰块也只是普通小格。
一切都不尽善尽美,但酒滑入口中的一瞬,饶是苏阳这个外行人都发出由衷赞叹:“好喝。”
“那就好。”不专业的品鉴,没有华丽的词汇点评,最简单最直白的‘好喝’二字足矣。包含打碎那瓶,都在这一刻有了价值。
白人饭烹饪起来简单,吃起来同样省时。刚好也到了给小白讲睡前故事的时间,一家人很快从餐桌换到客厅的壁炉边,包括那瓶麦卡伦和红茶杯。
也许是时差,也许是壁炉的火苗跳动的节奏和温度,小白破天荒只听了一本绘本故事,就趴在苏阳腿上沉沉进入梦乡。
苏阳伸手倒今晚的第三杯,碍于儿子枕在腿上,动作很轻。冰块融了已被倒掉,索性纯饮,低哑嗓音合着柴火燃烧出的噼啪声,“有点好奇,不会喝酒的人怎么会藏了两瓶酒。”
“不止两瓶。”余渊放下绘本,起身把儿子抱到另一侧沙发上睡,转回来,看到炉火映照着苏阳微醺状态下的脸,心里倏地动了下,“要不要参观酒窖?”
“好啊。”放下手中杯子,苏阳站起来的下一秒跌坐回沙发上。他抬手阻止余渊近前,“没事,被小东西压得,腿里长了星星。”
是儿子的经典名句。二人相视一笑,只有彼此能读懂的那种默契眼神。
苏阳缓了没多久就恢复了。
推开地下室的门,他跟着余渊步入螺旋式步梯,每下一级台阶感应灯随之亮起。一排排胡桃木酒架逐渐映入眼帘。究竟要谦虚到什么程度,才会用‘不止两瓶’形容眼前如此浩大场面。
“这也……太……”苏阳震惊地说不出话,一时没注意脚下,滑了两步被稳稳扶住。
余渊的掌心顺着苏阳手臂下滑,最终勾起他的手,“地下灯光暗。”
心跳骤然加快,惊吓在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中淡去,苏阳失速的心率却再也没有回落。但直到走完台阶,他的手仍被半勾着,牵他的忘了松开,而他自己也不想提醒。
25磅的酒何德何能出现在这里,苏阳早猜到了,故意问:“刚才那种酒还有吗?25磅一瓶,也太值了,我想邮几箱回去送人。”
余渊热衷收藏的漫长一生,还没体会过这种无力感。不是因为价贵,而是有钱也买不到。
他无奈地坦白,“抱歉,刚才骗了你,没有说实话。这酒购于二十年前,当时存世仅四支,我也只拍得其中两支。如果你感兴趣,有简介的。”
余渊牵着苏阳来到两格空酒架前,从隔间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
刚才被他抹去的何止是零,是直接抹掉了‘万’这个单位。
苏阳知道不会便宜,但没想到这么贵,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不仅为了自己喝掉的那三杯,更为了败家儿子打碎的那一整瓶!
沉默半响,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酒窖恒温恒湿设备运转的细微声响。
“不喝酒的人,为什么要收藏这么多?”苏阳开始佯装若无其事,用空着的手抽出一支酒,看了半天完全看不懂,转而去看简介卡,看到价格时手一颤,好像酒烫手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塞回去。
余渊被他小动作逗笑,“收藏酒的意义,在于不喝掉它们,不喝酒的人才能藏得住。不过……”顿了顿,温柔地看着他,“现在不是了。”
苏阳被他看得脑袋晕乎乎,匆忙挪开视线,下意识问:“不是什么?”
余渊哄道:“不是不喝掉他们,是被你喝掉。”
‘收藏酒的意义在于———被你喝掉。’这句话连起来又在苏阳的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矜贵了。
好像被这句话蛊惑了心魂,苏阳此刻思绪乱糟糟的。他抬眸,直视着余渊眼睛,“收藏了这么多好酒,你一口都没喝过,不觉得可惜吗?”
他的眼神迷离在微醺状态里,脸颊和眼尾泛上迟来的淡红。
余渊喉咙痒得难耐,喉结随着说话上下翻动,“可惜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