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您找我?”顾念因问道。
佘宁点头:“干,什么,去,了。”
佘宁一生要强,语言中枢严重受损,她就言简意赅的说。
她这话指的是顾念因离开渚城没几天又回来的那“没几天”。
所谓人走茶凉,佘宁现在没有任何势力。但疗养院的人会在照顾她的时候给她捡几句顾念因的事情说,权当给她这个老太太解闷。这也是顾念因默认了的。
顾念因明白佘宁的问题,淡声告诉她:“结婚。”
这个答案明显超出佘宁的预料,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顾念因,直觉得她的给自己开玩笑,又忍不住确认:“……谁?”
“林惜。”顾念因平静,“双木林,珍惜的惜。”
她的声音实在是淡极了,接着更准确的跟佘宁宣布道:“我和林惜结婚了,林惜现在是我的妻子。”
佘宁眼睛瞬间瞪圆了起来,即使她的身体不能动,可整个人依旧显得十分激动:“你,你!怎么,可,以!”
顾念因:“法律同意,我们就可以。”
佘宁厉声:“不,同,意!”
顾念因却道:“您不是法律。”
她的声音平淡到了极点,似乎在佘宁激动的声音中不占任何优势。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平淡,反而更显得佘宁的激动十分无力。
她就这样瞪着顾念因,仰起的脖子上,青筋绷起,干瘦可怖。
“医生说了,您现在不适合有剧烈的情绪波动,这对您的身体不好。”顾念因语气不轻不重的安抚着佘宁的情绪,俯身帮她整理膝盖上的毯子。
佘宁看着,很想撇开顾念因的手,可她做不到。
她手臂动不了,怎样的努力都显得徒劳无功,她表达不出她的情绪,她不能有任何实质表示不同意的方式。
夕阳带着太阳最后的光辉,落在女人的手上。
她曾经是那样的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可现在她连自己的手臂都不能自己操控。
佘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顾念因耗费心神的救回来是福还是祸,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看起来很是孝顺的女儿。
“好了,我的事情您过问过了,我也来看过您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该回去了。”整理好毯子,顾念因起身,“明天还有个会要开,我要回去准备一下。”
“你,现在,是,因为,我!”佘宁忍不住出声提醒顾念因。
“所以您现在可以享受最好的照顾。”顾念因答道。
“这里有着最完善的监护设施,可以完全杜绝上次过了几个小时您才被发现,耽误治疗的状况。”顾念因字字真心,转身看向佘宁房的监控,“我也能通过监控随时看到您,跟您聊天。”
“我完全是为您好,妈妈能理解吗?”
这话似曾相识,似乎很多年前,佘宁也这样说给顾念因听过。
那自己的女儿,她做下的孽。
佘宁手兀的收紧。
她也是这三年才逐渐明白被人监控的感觉。
那种像是囚鸟一样的感觉。
不要说自由,甚至生死都不在自己手里。
而她的囚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开了翅膀,飞走了。
.
从佘宁那边出来,顾念因回到了她小时候住的宅子。
这个家实在是叠着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她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纯粹是有些东西要拿走,不想再折腾了。
她实在有些累了。
是了,就是雷霆风掣的顾总也是会累的。
从一楼浴室泡完澡,顾念因穿着松垮的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手里拿着本相册,长腿轻叠,将相册放在上面,于昏黄的灯光下翻过厚厚的照片。
这本相册是她国小那段时间的记录,翻过去没几页就到了她参加学校友好交流活动时的照片。
镜头的焦点永远都是她,去海洋馆,听讲座,动手实践……
就在绿意交织山地里,顾念因目光精准的看向了她后面的那个小虚点。
那是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女孩,肉肉的小脸上沾着翻开的土,满场的花枝数她种的又好又快,胜负欲爆棚。
顾念因抬手轻轻抚在上面,忍不住笑笑。
只是她弯起的眉眼又顺着向下的眼角低垂着些想念,在无人的夜里露出她的脆弱。
她很想这个小女孩,很想林惜。
她想她还可以忍受。
解决完手头这点事,就可以回去了。
可明明只是分别了才一天,为什么却比过去的两次十年还要难熬。
顾念因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心情,目光克制压着冷静。
她合上相册,拿出手机,时间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跳跃,刚刚还小小的一个人,转瞬变成了出挑的少女。
运动服衬得林惜身形优越,手长腿长。
日光打在她高束的马尾上,金光粼粼,汗意蒸腾的脸上铺满了骄傲的灿烂。
她永远都是这样的明亮,就算是后面她长大成人,穿着利落大方的裙子,被誉为最未来可期的青年画家,拿着荣誉证书跟几位画坛前辈站一起,也难掩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