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对刑秀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度了,司机大哥好心帮林惜背着刑秀到了家门口。
林惜镇定平静的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一阵细碎不平的金属撞击声后,门被人推开了。
刑秀被大哥从手里转移到了林惜手中,缓慢的步子近乎是平移的挪着。
从外面走进去,房间的格局还是刑秀记忆里的样子,不知道是感觉自己记性还可以,又或者是满意,她看着算不上太整洁的房子,安稳的笑了一下。
“你一个人生活的很好。”刑秀吃力的对林惜讲道。
“是啊。”林惜点头,声线里是过去常有的骄傲反应,“我上周还买了砂锅准备学煲汤呢。”
“真厉害。”刑秀吃力的扬了扬嘴角,做出了笑的痕迹。
她们这么说着,就走进了卧室。
林惜扶着刑秀躺到她松软的床上,俯身给她脱掉鞋子,也给刑秀让开了可以环视这个房间的视线。
缓慢扫了一眼这个小卧室,刑秀的视线落在了井然有序的书桌上:“小惜在做标本吗?”
林惜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解释道:“那是,那是顾念因的。”
“小顾啊。”刑秀淡声里有些感慨,“你跟她关系很好。”
何止是很好。
她们之间的好至今林惜都没有办法用词语去定义。
林惜平静的“嗯”了一声,接着就仔细的展开了早起叠好的被子,给刑秀盖在身上。
客厅的几个软枕堆起来靠在背后,勉强还算舒服。
刑秀看着林惜忙里忙外的,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小惜要上来陪妈妈躺一会吗?”
“当然了。”林惜欣然。
任何会让刑秀觉得不舒服的衣服林惜都脱掉了,最后干脆换上了柔软的睡衣。
冰凉的被子没热气可跑,林惜却还是飞快的钻进了去,一下挨到了刑秀身边。
她们靠在一起,一个瘦瘦小小,一个如春日抽条的柳枝。
相互依偎着,就像小时候那样。
却又跟小时候不一样。
在小的时候,林惜才是瘦瘦小小的那个。
她的妈妈有着世界上最温暖柔软的怀抱,丰腴绰约,是永远都不会褪去颜色的画。
想到这里,林惜眼睛就猛地向一侧转了一下。
她平静的情绪下早已洪水四起,倔强是她的大坝河堤,硬抵着泪水不让出来。
“我们小惜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刑秀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差距,轻声感叹道。
林惜却不想承认:“还小呢。”
“不小了,十八了。”
刑秀说着,就往林惜肩上靠了靠。
她勉强的抬起手来,给她比划着:“你刚出生的时候,就那么一点点,那个时候就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的,没想不到这么一转眼快你就这么大了。”
林惜听着笑了一下,红着鼻子调侃:“那妈妈你这个眼转的可够慢的。”
刑秀却笑笑,接着又问道:“小惜,你知道十八意味着什么吗?”
林惜听着略想了一下,拿着课本里学到的回答:“十八岁就有了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臭小孩,学傻啦。”刑秀抬手敲了一下林惜的脑袋。
可她的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能抬起来就已经很努力了。
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贴,那瘦削的手指贴在少女的额上,嗔怪里夹着温柔。
“小惜,十八其实是让你有了更多选择的权利,可以不被人约束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刑秀一口气说不了太多的话,这么说着就停下来。
她枯竭的身体已经只进不出,每一句话都是消耗。
林惜听着大概知道刑秀想说什么,也想告诉她自己都明白,可刑秀还是努力喘了好几下了,直到攒好了力气,又开了口:“就比如说,过去因为你爸爸不,同意……你没有办法去京都的画室,现在……如果你想……你随时都可以……去。”
“妈。”林惜哽咽了一下,“不是说好不提了吗?”
“……现在可以了。”刑秀道。
可为什么现在可以了?
因为她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们母女二人不再存在谁为谁退让割舍的事情了。
林惜明白,整颗心像是被人故意握了起来,打着拧的疼。
“如果想……就一定要,你,你还这么年轻……做什么,都来得及。”刑秀看着她依着的孩子,靠在她额上的手指又轻轻吃力的拨了拨她的额头,“……知道吗?”
林惜被刑秀轻抚着,平整的眉间有小丘忽隐忽现。
她努力想让刑秀放心,努力想表现的镇静,可明明平时随口就能哼出来的答案,她却用了好几秒。
“嗯。”
林惜点头,一个音节,她颤抖的四分五裂。
房子里真的好安静,只有刑秀的呼吸声刀刃般的割在林惜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