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还闻言眼睫簌簌颤动,若说方才被说饭菜难吃,是令他受挫,现在奚长游特意开口哄自己,便令他受宠若惊、坐立难安了。
垂着眼将那块鱼肉放在奚长游碟中时,堂堂掌门的耳廓早已红透。
奚长游看在眼里,眼带笑意地道了谢:“多谢。”
朱千柳呆坐着看了全程,简直要让这两人的互动酸掉一层皮。
他心中满是吐槽的话,奈何方才已经说错一句,现在也自知理亏,只能硬生生忍下,假装自己是个瞎子埋头吃饭算了。
一顿饭毕,虞还去忙公务,朱千柳则留下陪奚长游聊天解闷。
一直到天色渐晚,虞还忙完本该直接回抱灵峰,却转换方向去了炼丹房。
奚长游身体情况稳定后,明融并不会日日住在青山派,而是每隔七日来重新诊查一次,并修整药方。
虞还来到炼丹房时,明融正在给炼丹的弟子交代注意事项,看到虞还时有些意外。
屋内人来人往十分嘈杂,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炼丹房,夜幕垂下,一片静谧。
“仙尊的身体可还好?”
虞还问这一句显然多余。
虽然明融是医者,最清楚患者的病症如何,但奚长游身体抱恙,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虞还与对方日夜相处,合该比明融更清楚才是。
现下问这一句,无非是青山派掌门平日里寡言少语,鲜少与人攀谈,不懂寒暄,才生硬地搬出这句罢了。
虞还稍显僵硬,明融自然看出来了,她便贴心地递个台阶过去。
“掌门放心,仙尊一切都好,”明融道,“掌门这么晚来,是有什么要事?”
虞还略微颔首,视线淡然,隐匿在袖中的指节却绷紧了:“谷主与早年便时常与青山派来往,想必知道从前的虞还是个怎样的人。在谷主看来,我与他能有几分相像?”
好比厨艺,对方做的饭菜究竟有多好吃,自己与之相比,又究竟差了多少。
明融已经猜出,虞还来找他多半是想了解当年之事。
自从失忆,虞还便觉得往事与他毫不相干,丝毫不感兴趣,如今主动来问,本来是好事。
但明融万没想到对方竟会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本就是一个人,何来相像一说?
可虞还神情认真而严肃,明融自然也要认真对待。
若说从前的虞还……
那时青山派锻炼门下弟子,一般是由修为过关的亲传弟子来带领刚入门不久的外门弟子。
明融虽然是医修,但那时青山派与医灵谷不分彼此,所以明融也算青山派的弟子,平日没少和其他同辈一起,跟在虞还这些亲传弟子身后出门历练。
虞还是他们年龄最小的一位师兄,因为奚长游是出了名的宠徒弟,所以虞还的弟子服都比他人的要精致规整几分。再加上虞还那时便有些话少,所以总有人误解他性情高傲,看不起人。
但他们这些年龄偏小的弟子,历练期间与虞还相处的时间久了,便都知道虞还师兄虽然不爱说话,却行事稳妥,处处都保护他们,并不傲慢。
这是明融对虞还最深刻的印象之一。
还有另一个深刻印象就是,虞还师兄虽然话少,但一旦开口,便三句不离师父。
“我师父比我厉害千倍万倍。”
“这是师父为我准备的。”
“我师父对我极好。”
少年虞还每每提起“师父”二字,眼眸都会变得又黑又亮。
这导致跟在他身后的一堆小屁孩从小就好奇,虞还师兄的师父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神仙……
明融忽的从回忆中抽回神,虞还仍站在她面前静静等候。
新任掌门只是站在那里,便已自带冷厉气场,漆黑双眸更是冰封一般,不见丝毫生动之气,只余冰冷的压迫感。
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掌门,若只看表象,我确实找不出一丝的相似之处。”
虞还闻言心中一空,勉力维持神情未动。
“但掌门只是失忆,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人,仅是近些时日的接触,我也能察觉出许多从未改变的地方,”明融认真道,“但我并不是掌门的亲近之人,究竟是哪里不同,我实在说不明白。”
她将暗示变为明示,诚恳道:“这世上再没有比奚仙尊更了解掌门的人了,您何不直接去问仙尊呢?”
“……”
提到奚长游,虞还脸上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他眉间皱起,侧过身不再说话,显然是抗拒这个意见。
他才不敢去问仙尊。
又记起今早奚长游特意为自己解围的场景,虞还深知奚长游对自己有多包容。
对方对从前的徒弟心存愧疚与心疼,并将这份情感全数抛在了他身上。
虞还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若真拿这个问题去问奚长游,对方定会照顾他的心思,语气温柔地给出一个哄他高兴的答复。
对方越是如此偏护,虞还越不敢。
……
与明融告辞后,天色已彻底黑下。
虞还回到抱灵峰时,奚长游已在院中的躺椅上熟睡,瘦长指节虚虚拢着一卷书,摊开在身上的书页随微风轻轻响动。
冬日虽逐渐褪去,但早春的夜间还是透着寒意,虞还眉间皱起,抬步走近。
朱千柳离开后,奚长游自己闲来无事,随意抽了本书,一边看一边等虞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