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摆摆手,脾气好的就这么过去了,脾气暴躁的难免随口抱怨一句:“哪门子的神医?真真是麻烦。”
“这位客官……”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回头去看,无他,人们只是很难理解一道声音是怎么做到既好听又难听的。
孟瑶华正站在辛励身侧,她闻言也抬头望了过去,总觉得这道声音有那么一丝丝的耳熟。
众人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从驿馆门口通过这条通道走了过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神色变了变,盖因这女子的脸颊上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奇丑无比,面对众人的打量她浑不在意,面上一派从容淡定道:“驿馆分厩看管马匹的建议是我出的,三乡驿是洛阳府的大驿,官差往来频繁,若不及时止住瘟病,恐会耽搁了大事,还望诸位能够担待些。”她的声音清丽中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沙哑,仿佛嗓子坏了一样。
孟放抱臂看了这医女一眼,又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自家妹妹,他总觉得这医女的声音有点像蜜娘。
正当孟放出神之际,这医女抱拳道:“我叫阿妧,请诸位多多指教。”
什么?阿妧?!
孟瑶华闻言扭头打量了身侧之人一眼,却见辛励并没有回望她,而是怔怔的看着那个名叫阿妧的医女。
就在阿妧安抚好众人,抬脚往外走的那一刻,辛励迅速跟了过去。
孟瑶华默然看着这一切,心脏仿佛被蜇了一下,开始丝丝落落的泛起疼痛。
孟放阔步走到她面前问道:“蜜娘,这是什么情况?”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不清楚,阿兄,我先回房了。”说着,她带着夏禾和桃枝回了驿馆给安排出的上房。
她手中的锦帕被攥出了一道道的印子,难怪他会被她的歌声吸引,在看到她的第一面就笃定自己认错了人,原来真正的阿妧脸上是有一道疤痕在的,她没有。
感受到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夏禾小声道:“主子……”
“我没事。”孟瑶华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真正的缘分是拆不开的,兜兜转转总会遇见。也罢,这样正好,亦如了自己的意。
他的阿妧出现了,他该放过自己了吧。
虽然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到底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不过很刻意的被她忽略过去了,她心里默念:天底下只有落月城和本命蛊最重要,其他的皆不重要,皆是过眼云烟。
离四个月的期限,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辛励一宿未归,她榻边的被褥一片冰冷,她张开眼睛又眯了眯,勾了勾嘴角,浑然不在意,亦没有向他的人打探一句他的去向。
在驿馆用过早膳之后,孟放命人准备车與继续赶路,他挠了挠头说道:“金家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要我们继续赶路,他们办完事会及时追上来的。”
“哦。”孟瑶华淡淡的答了一句,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走吧。”
“蜜娘……”孟放眼看她兴致不高的模样,有些担心,刚欲说些什么,便被孟瑶华打断道,“快些赶路吧,寿宴赶不及的话,仔细老寿星锤你。”
她并未提及那人一个字,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心里在惦记着他?可笑,不过是段露水情缘罢了,有什么可往心里去的。
等孟瑶华等人全部离开驿馆之后,辛励出现在了三乡驿的城墙上,他低声问身侧的暗卫道:“一天一宿,她愣是没问过我?”
暗卫摇了摇头回禀道:“没有。”
“也没有找过我?”辛励不死心的问道。
“回禀主子,亦没有。”暗卫低声说道。
辛励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他望着长如龙的车队渐渐远去,神情萧索。
直到孟瑶华等人赶到长安时,辛励也没有追上他们。
孟瑶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冰封了。
寿宴要后天才开始,孟瑶华进了自己的揽月轩休整一番后,便去了春晖堂那边给祖母问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孟老夫人神采奕奕的拉着孟瑶华的手道:“这次回来,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可见洛阳风土养人,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多到处走走转转也是好的。”
孟瑶华笑道:“祖母说的是。”
孟大夫人听到“洛阳”两个字,一直素淡的神色有几分龟裂,她佯作饮茶,拿起茶杯低头轻轻拨弄了茶盖一番,遮掩了过去。
孟三夫人见状,几不可察的轻哼一声,理了理鬓发,眼神中很有几分轻蔑的意味,心道:此刻知道无地自容了,在洛阳与那穷酸书生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就这么个人居然能当上孟家宗妇,她心里十分气恼。
孟二夫人一直是透明老好人的模样,听见了只当没听见,看见了只当没看见。她的女儿孟四姑娘孟瑶笙倒是个活泼的,此刻正倚在孟放怀里问东问西,直言自己下次也要跟着哥哥姐姐去洛阳玩。
午后,孟怀鸣将孟瑶华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蜜娘,你的本命蛊恢复的怎么样了?”
孟瑶华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只差最后一点点,迟迟恢复不了。”
“急不得,慢慢来。”孟怀鸣安慰道。
“爹,我想回落月城了。”孟瑶华轻声说道,“那金公子说太皇太后的人一直守在落月城附近,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的本命蛊没有完全恢复,此时回去十分冒险。”孟怀鸣叹道,“为父听说那金公子对你很是不错……”
“逢场作戏罢了。”孟瑶华冷声说道,“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没有别的。”
说到这里,她认真的看着父亲说道:“本来还想请父亲出手帮我摆脱他,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不用了,他的心上人出现了,我亦到了该退场的时候,本命蛊迟迟恢复不了,大概是天意吧,强求不得,日后只要用心将养,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太皇太后安插在落月城附近的眼线,着实令我心忧。”
孟怀鸣背着手在书房中轻轻踱步道:“无妨,万事有为父呢。”
孟瑶华点了点头,又与父亲闲聊了些寿宴相关的事宜,这才告退。
到了寿宴这天,孟瑶华起了个大早,她特意穿了件水红色的华丽裙衫,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梳妆妥当之后便来到春晖堂给祖母问安。
春晖堂十分宽敞,府中女眷和有头有脸的仆妇们愣是把春晖堂填的满满当当,一群人围在孟老夫人身边给今天的老寿星梳妆打扮,有挂香囊的,有披云肩的,还有往头上插发钗的,每个人口中都说着应景的吉祥话,把孟老夫人哄得开怀大笑。
孟老夫人被众人搀扶着去前堂接受拜寿礼,先是孟家宗族里先老国公爷的族弟们,再是孟怀鸣的同辈们,然后是孟放兄妹等人,渐次拜寿。
等到呈寿礼的时候,亦是五花八门,孟放呈了一件千年松树根雕成的百子贺寿盆景,引得众人齐齐喝彩。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孟瑶华,孟瑶华身份极为特殊,境遇也十分跌宕起伏,众人好奇她会拿出怎样的贺礼来。
只见孟瑶华不慌不忙,命人呈上一只半臂长的玉枕,美玉无瑕泛着莹白的光芒,众人齐齐愣了,竟是白玉中的极品羊脂玉,寻常人家得一块手指肚般大小的羊脂玉已是难得,而这么大块的羊脂玉绝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见。
有见识的人已辨认出这块玉与西域贡到宫中的那块羊脂玉极为相似,但又一联想孟瑶华的身份,倒也合理。
孟瑶华将玉枕抱于手中,详细说了这个玉枕的妙用之处,孟老夫人笑呵呵的夸赞道:“还是瑶华最贴心,论起来百个不及她一个,好好好。”
众人正有说有笑着,突然有绯衣使登门道:“天子圣驾将至,众人迎候。”
第65章
热闹的内室蓦然一静, 落针可闻,众人纷纷起座面北而拜道:“遵旨。”
绯衣使走后,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孟瑶华身上, 心中却暗自揣摩开来, 不懂陛下此举何意?
若说他是冲着孟瑶华来的吧, 见孟瑶华也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若说他是冲着齐国公府来的吧, 孟老夫人不是第一次过寿了, 以往陛下可从来没凑过这份热闹。
齐国公府孟家不仅是世家勋贵, 孟怀鸣更是手握实权的宰执之臣, 孟放又得宫中近卫统领之职,虽然孟瑶华被逐出宫两次, 但仔细一看孟家并未失了圣宠,由此来给孟老夫人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不乏身份贵重之人。
但任谁都没料到,陛下会亲临孟府!
由绯衣使前来通告到圣驾真正亲临少说也有两个时辰的空挡,按道理来讲,这一时间内孟府上上下下有诰命或官职在身的,皆按品级穿上朝服站在孟府门前迎驾。
但绯衣使又传圣谕道:“念及孟老夫人年事已高, 今日又是孟老夫人的喜日子,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朕讨杯寿酒沾沾老寿星的寿气即可,众人如常。”
饶是如此, 孟家依旧全阵以待,礼不可废。
如今最心急的就是孟怀鸣父子!!
这可怎么办呀, 纸里马上就要包不住火了。
孟放实在想不通陛下大张旗鼓的来孟府到底所为何事?!若蜜娘知道金公子就是当今圣上,不得气炸了!肯定认为他与阿爹合伙哄骗她!要拿她讨好圣上, 而且还是不择手段的那种!
孟放一个头两个大,在孟怀鸣的书房急得直打转。
“放儿,依你之见蜜娘和陛下私下里相处到底如何?”孟怀鸣面色沉沉的问道。
“依孩儿之见,陛下对蜜娘倒有几分真心。”孟放如实答道,而且将二人相处的日常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
孟怀鸣闻言叹息道:“依为父来看,陛下明知蜜娘在孟府,还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摆驾孟府,他这分明是要摆明身份,存了强纳蜜娘为妃的心。”
孟放瞠目结舌道:“那……那蜜娘那边……”
“蜜娘已存了回落月城的心思。”孟怀鸣低声道,“更何况她的本命蛊迟迟恢复不好,兴许是有别的机缘也不一定。”
孟放神色一凛,拱手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既然蜜娘已经出宫,她又没有回宫的心思,她待陛下亦无什么情分……这样,你去问问蜜娘愿不愿再见金公子一面?”孟怀鸣说道。
孟放没有多问,走出书房扭头来到了揽月轩。
孟瑶华看着面前摊开的繁丽宫装,她伸手摸了摸,每幅裙摆上都织有金丝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流金般的光芒。
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于天下女人来说最华贵的衣裙,不喜欢这金箍玉带的束缚,亦不喜欢寂静冷清的宫室。
“主子,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夏禾和桃枝见她看着这身华服发愣,不由说道。
孟瑶华摇了摇头道:“我如今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它啊,收起来吧。”
“可陛下马上就要来了。”夏禾和桃枝提醒道。
与她何干呢,孟瑶华心中暗道,她见夏禾与桃枝看着这些衣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道,“陛下前来是给祖母贺寿来了,我如何无关紧要。”
“可老夫人说……”
孟瑶华扬唇一笑,明媚如三月的春光,她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祖母那里我自有说道。”
皇帝前来祝寿,是多大的体面啊,孟老夫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开心,她拉着孟瑶华的手劝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隔夜的仇,陛下万乘之尊肯前来孟家祝寿,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往他身边一站,和和美美的,保证羡煞旁人,去吧,快下去梳妆。”
孟瑶华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他前来孟府祝寿就不能是他抽风了吗?!想起一出来是一出,好好的一个寿宴被他搅合的不成样子。
与孟瑶华这种消极怠工不同的是,孟三夫人房里倒是十分热闹。
孟三姑娘看着丫鬟们翻出来的那种花里胡哨的衣裙,眼角一阵抽搐,说什么也不肯穿。
孟三夫人好说歹说道:“陛下前来孟府为老夫人贺寿,此乃天赐良机,莫说咱们孟家的姑娘,便是前来贺寿的世交之女,有几个肯提前离席的?都吩咐下人回家取衣物前来。铆足劲儿,削尖了脑袋要往陛下跟前凑,偏偏你这个傻子要往后躲。”
“可……可陛下是二姐姐的夫婿呀。”孟三姑娘红着脸道。
“呸!一只上不得台面的野鸡罢了,还真拿自己是金凤凰?”孟三夫人眼中的轻视之色毫不掩饰,见女儿变了脸色,她不禁软和了一下态度说道:“娥皇女英乃后妃佳话,她不得帝宠不意味着你也不行,前朝还有姑侄共侍一夫的呢,姐妹算什么?况且你好端端的一门亲事因她的恶名声吹了,如今再找合适的也难,当今陛下年少有为,不比那裴家儿郎强多了。须知这天底下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你莫要这么不情愿的,白白的错过了这桩好姻缘。”
“可是……”孟三姑娘嘟着嘴还想反驳两句,便被她娘命人按着她上妆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道:“我不穿这条裙子,闪来闪去的晃的人眼睛疼,宫里又不缺琉璃瓶子,我做什么把这些穿在身上,怪累人的。”
“你懂什么?大红织金云锦是宫里才有的式样,孟瑶华必穿无疑,娘将压箱底的流光锦拿出来方才可匹敌一二,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识货?”孟三夫人絮絮叨叨的说道,“万幸,咱们孟家成了人的姑娘就你们两个,到时候你紧紧站在你祖母身旁便可,打扮的鲜鲜亮亮的,哪个男人看了不喜欢?!”
面对亲娘的积极乐观,孟三姑娘暗地里摇了摇头,心说:跟二姐姐比貌美,疯了吗?天下女子,谁能俊的过二姐姐呢?再过度打扮就是自取其辱了,母女两在房间里吵吵闹闹,互相妥协,终于收拾完毕。
孟三姑娘站在孟老夫人面前时,孟老夫人一愣然而目光若有似无的扫了孟三夫人一眼,不置可否。
孟老夫人见家里该到的都站在了堂前,只不见孟放与孟瑶华兄妹二人,不禁开口问道:“放儿与瑶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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