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高强度药物的作用之下,她原本的心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但却也麻木地感受不到其他,连带着所有情绪反应都像是被装在了一个不透气的塑料袋,难以被自身知觉。
精神就像是被置入了一个没有苦痛存在的白色世界,其他色彩也全部消失不见,意识漂浮在其中,有时,她甚至连身旁的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都听不见。
她明白自己不能习惯,乃至于是依赖这种状态的自己。
孟晚瑜呼出一口气,凝结了又一层白雾在内侧的玻璃。
只是...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去医院?
改药这件事...应该不着急,或许,在拖一阵,等年后再去好了。
车厢中的电子广播声响起,到站了。
孟晚瑜拿起了手边的包,整理了脖子缠绕着的围巾,身穿暗色系大衣的她随着两三个同乘的旅客下了车。在诺大的车站内,第一次到访的她眯着眼,在复杂的各项标志中努力辨别,寻觅着出口。
其实,在接近年末公司较为繁忙的期间突然请假外出,她对于同部门的同事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忽视昨日收到消息的千珩暗下的表情,也没办法在千珩沉默地来回踱步时选择不出声关心。
当她看到千珩回避着,不愿让自己的事令她担心,想匆促下线时,她也下意识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千珩的手腕。
甚至在听千珩简略地说明了事由之后,她便自然地脱口而出了,那个能代替前往的决定。
出了车站,耳朵里听着通讯仪的方向指令,孟晚瑜步行在陌生的城市街头,约莫十五分钟之后,停在了一栋巨大的建筑前。
一旁的石牌,刻着『xxx殡仪馆』几个大字。
确认着墙上地图的位置,一边核对着千珩所告诉自己的名字,穿着素色衣服的孟晚瑜在一处大厅的入口停下。
灵堂内,气氛肃穆,前来告别的亲友不少,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却也都安静沉稳地排着队,依序点上蜡烛,等待上前与往生者道别。
尽头的灵桌摆了一个被百合花簇拥的遗照,照片上一个老太太笑得爽朗,虽然与千珩的面容只有一两分相像,但孟晚瑜清楚,那是千珩的外婆。
超过九十的高龄,在睡梦中安详去世,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三世纪,也可谓是喜丧。
这也是大厅前来瞻仰遗容的人,即使难过,却无人痛哭的原因。
自千珩简单的陈述中,她知道照片里的老者曾为小学教师,即使不至桃李满天下,但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也算是育人无数,因此本次的告别式,前来参加的人虽比不上地方望族,但也颇为可观。
在灵堂入口的签到处签名,并没有被特别询问身份的孟晚瑜拿出了包好的帛金,递给了前台纪录白金某个负责人。
她明白这是千珩老家固定的礼俗,虽然千珩没有提及,但在今早出发前孟晚瑜便已经准备好了。
在少年时期还未长大就远离了社会的千珩,并没有机会接触并知晓这些传统礼节,年长几岁的她很乐意为千珩照料这些细节。
那包得不算薄的白金,除了她自己,也代表了没能前来的千珩,缅怀逝者的心意。
坐在长凳上,孟晚瑜一边等待着轮到自已上前,一边看着一张张被投影在墙上的幻灯片,那是逝者生前与亲朋好友的合影。
有年轻时与学生合拍,洋溢着青春笑容的照片。
也有结婚时穿着红色喜服,脸上挂着羞涩微笑的照片。
还有儿孙满堂,被小辈们簇拥着,眼中带着享尽天伦喜乐的照片。
看着墙上的投影,孟晚瑜眨了眨眼。
合照中,角落站着的那个人,是千珩吧?
相较于在西敏寺病院里的毫无血色的阴郁模样,照片里的千珩脸上挂着健康的气色,披散下来的头发乌黑,闪烁着光的桃花眼搭配精致立体的五官,即使在一群外贸出众的血亲们间也由为突出。
明明看身上的制服推测大约在十四、十五岁的年纪,可却有着像是成年人沉稳笔直的姿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但眼中难掩冷淡的桀敖。
站在与她同辈的一众年轻人中,她的锋芒可见。
过了几秒之后,照片被自动切换,撤下了正式的家族合照,投影出来的是几张日常的抓拍。
孟晚瑜的视线集中在一处,那仍是少年时的千珩。
高挑的女孩绑着马尾,背依旧挺得笔直,卷起了制服衬衫的袖子,露出肤白纤长的手臂,在外婆的指导下包饺子的画面。
原本面部里的一丝冷傲,在沾上了面粉之后已经消失无踪,皱着眉头,女孩似乎是被手中一直不成形水饺给困扰着,而站在一旁演示的老太太,只是慈祥地笑着。
『我小时候有空常常会去外婆家住,她教了我很多东西。』
游戏里,穿着长袍的千珩望着在花丛中飞舞的粉蝶,淡淡地说着。
『虽然我只是个外孙,但她对我挺好,可能是因为她是老师,而我又很会念书的关系吧。』
眨了眨眼,斜靠小屋的死亡猎手抱着手臂,沉吟片刻继续开口。
『我十一岁的时候,她看见我在活生生解剖河里的青蛙,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说我未来很适合当医生...』
『可惜了,我只是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