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在见到薄奚时,心里会产生这样欢喜的感觉。
  他愣了许久的神,久到薄奚将身上的外衣解下,还带着体温的衣服披到渐眠身上,有他很熟悉的气息。
  渐眠抬头。
  薄奚高高的眉骨下,是一双温柔而深邃的眼睛。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去想了。”
  渐眠到底是个多疑心的性子,心中思绪催促他来见他,却不能撼动渐眠理性的思考,他单刀直入, “你休战了,为什么?”
  川齐叛军撤退二百余里,这是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举动。
  按照原书剧情,薄奚现在应该进攻京都,一举夺下禁庭才对。
  就算他这只小蝴蝶煽动了翅膀,致使薄奚在书中最大的威胁——傅疏在安置营疫情中活了下来,但以薄奚的性子,绝对不会因为威胁而做个缩头乌龟。
  这是他蛰伏数年,等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弃,哪怕赌上自己这条命。
  到底出了什么差池?
  渐眠不明白。
  更何况现在达松王的援军还未抵达京都,只一个傅疏坐镇,但薄奚在宫中安插的眼线无处不在,又怎么会不知道京都现在尽是些窟窿,拆东墙补西墙的局面,是最合适川齐博一博的时机。
  在这种时候,明明一战就可分胜负
  薄奚却偏偏休战了。
  渐眠不会以为因为自己这么一只小蝴蝶就能撼动薄奚的想法,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意外大到让薄奚将复仇的计划都叫停。
  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情意,尽是防备和冰冷。
  薄奚的心好像在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剐,不然为什么要让他看见娃娃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
  一千五百年。
  那些酷刑不能叫薄奚觉得痛。他是从无间炼狱中没有魂飞魄散出来的男人,他的意志像雪山,不可被撼动分毫。
  可是现在心上人的一个眼神,就叫他丢盔弃甲。
  他是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
  可是现在却比乞儿还不如。
  如果现在能叫渐眠知道真相,那么薄奚必然毫不犹疑卖惨扮可怜,只要能够博得他的半分心软。
  可是薄奚不能。
  天律戒条森严,法度不允许凡人有半分僭越。
  薄奚毫不怀疑,法度会毫不犹豫地撕碎知道真相的渐眠。
  薄奚更不想重现几千年前思源的结局。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贪婪地,用这双能视物的眼睛看着他。
  可是他的娃娃不知道,他的娃娃什么都不知道。
  渐眠忽然朝他一笑
  脂光粉艳
  像极了初世那般。
  薄奚恍惚了。
  就是这么一瞬,刀尖入肉“噗呲”声自耳边响起。
  那是他的身体。
  虽然薄奚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疼。但因这疼是渐眠所赐,使得他也不得不垂眸瞧了那伤口一眼。
  热血喷溅在渐眠脸上,他脸上的表情却如此生动。
  他竟然……竟然成功了!?
  渐眠一腔孤勇在崖边行走,他想着,哪怕天道让他与气运之子一同死在今日,也好过他被做成人彘的结局。
  他的去留,天道说的不算。
  哪怕是死,也要由渐眠亲自来结果。
  可是现在,那把刀插。入了薄奚的腑脏,他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半点不适。
  唯有一个可能:
  ——渐眠不再受书中剧情的掌控了。
  他几乎忍不住为此欢欣雀跃起来,犹如一个被判死刑的重症患者重见希望。
  而薄奚
  他没有任何反抗。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任由那把刀旋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落在渐眠身上的眼神始终带着纵容。
  他纵容渐眠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
  渐眠与他四目相对。他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薄奚,那把刀从他身体里抽出来,沿着男人的身体起伏走过。
  他在检验眼前这个薄奚的真假。
  他怀疑眼前这个薄奚也跟自己一样,是个披着皮子的假货。
  薄奚任他检验。
  在得道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渐眠的眼神反而迷茫起来。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解脱了书中的桎梏?
  渐眠慢声问他:“为何不抗?”
  他对薄奚出手,他为什么没有半点反抗。
  薄奚轻轻笑了下。那稍显寡淡的五官在对上面前这人时,也变得温柔小心, “心甘情愿。”
  他问他为何不反抗,他说他心甘情愿。
  渐眠怔了一瞬。
  他缓缓阖上眼睛,声音清朗若金石相撞,动听极了, “你若想要这条命,那就拿去吧。”
  渐眠不是那个单纯傻的可怜的蛊师晏宁,也不会被假面迷惑。
  但薄奚松懈了全身的力气,竟就真的这么束手就擒。
  他并不是夜长梦多的性子,若是比起心性,他比谁都要阴毒。
  现在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薄奚一死,渐眠的结局也会相应改变。
  他所思所想,无非就是在这个必死之局中活下来。
  冰冷利刃架在了薄奚的颈上,黏腻似蛇信,上面还有薄奚未干的血。
  远处窥探的那人神经都紧绷。
  只要现在下手,渐眠就能得到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