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离开魔法塔,路禹找到一处空地进行了召唤,应召而来的血肉战车迫不及待地将触手颤向路禹,然后理所当然地被他用力捏住。
“啊……主。”
很简单的句式,十分中性的声音,但这一次声音并非从脑海中响起,而是血肉战车真的在用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发生器官轻声颂念。
须臾飘然现身,落在车车身上的她拍了拍车顶:“大约二十天前,他开始抱怨,那之后声音时断时续,复数的声音让他烦躁,中间停顿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始了。”
“复数的声音?”路禹问,“描述一下?”
车车用触手挠了挠车头:“语速,太快,听不清,像是,在,唱歌。”
想让车车模仿着唱出声,但联想到他那震耳欲聋的车笛,路禹决定不下达这个愚蠢的命令。
除了他,还有谁能将意志直接传达到血肉战车处?
路禹不由得想起了斯莱戈碰到的那位异大陆商人,难道他所见所闻的神秘召唤物,正是其他大陆召唤师顺应血肉召唤体系诞生,如今已经快要探索到血肉战车,并即将正式产生联系?
“主……我感觉,手,在变多。”
“手?触手吗?”路禹从未数过车车的触手数量,因此当他表示自己的躯壳有所改变时,他看着这堆舞动的“海带”犯了难。
“突然,生长,但,见到主,它们,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我召唤你之后,那些已经增长的触手反而消失了?”路禹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皱。
难道是……
亚斯王国,莱德伯爵领西部梦魇荒林深处,一队满脸疲惫的白银评级冒险者正小心翼翼地穿行于静谧的林地之中,他们一路收集沿途的水果,狩猎弱小的动物,一边充实着自己身后的背篓。
大陆几个国家的战争终于接近尾声,然而战争已经让这片土地千疮百孔,魔力滥用导致大量的田亩进入了只有时间才能修复的“脆化”状态,无法耕种的荒芜与入秋后连续的暴雨让每一个有经验的农夫都感到绝望。
各大领地的约束力降到最低,奴隶,自由身的普通人都开始不计代价地逃亡,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更残酷的炼狱。
没有了规则约束,道德的效力微乎其微,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倒毙者并非死于魔物,而是人祸,这些厮杀反倒是让密林中的野兽与魔物成为了混乱的第一批受益者。
各个种族的领地乱作一团,由哥布林构成的“巨魔”国度却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他们似乎从大陆大乱初始就在默默耕耘,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领地开垦为富饶的农田。
当这些从魔力潮开始就在厮杀的蠢货聚在一起讨论抢夺巨魔们的库存时,扎纳带领自己的冒险者小队离开了——他厌恶了战争,身为队长,至少要带着跟随自己的穷苦人逃过这场浩劫。
另一个原因是,他无法忍受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狩猎一群从未介入过战争的巨魔,分明就是为了粮食,可一个个却义正辞严的表示这是为了还在忍饥挨饿的人们……扎纳想吐。
“队长,我们已经深入梦魇荒林了……这样真的好吗?”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紧张地打量四周,死死地护着胸前的竹篓,里面是他们辛苦搜集而来的各式食物,是他们一行八人过冬的保障。
少年的话再度唤醒了队伍里其他人的恐惧。
一年多前,这片无名荒林突然出现了令无数生灵闻风丧胆的怪物,五阶魔法师在它面前如同虫子,打算狩猎它的人大多成为了尸体。
从它手中幸存的人描述,它有着一千双眼睛与一千根触手,身躯像是一团正在缓慢流淌的腐烂淤泥,又像是不断喷涌黑雾的巨大球状漂浮物,没有固定形体,高悬时如同黑色的太阳。
但又有人描述,那是一辆披盖着黑色血肉,舞动着万千触手的战车。
一时间,人心惶惶,由此得名“梦魇”。
事发后,再无人胆敢靠近梦魇荒林,战争结束,饥荒爆发,饥民们如蝗虫过境席卷四周,但梦魇荒林内的树果,自然作物却无人采撷,就连试图逃难往雪山深处躲避战乱的人也选择了绕道。
扎纳同样忐忑不安,但身为队长,他不能动摇。
“愚蠢的小子们,这里也许能让我们活过这个冬天。”
“虽然这里食物确实很充足,但……遇到那两个恐怖的魔神,怎么办?”
窸窣的声响让这支经验丰富的小队迅速四散戒备,保持在一个随时能支援同伴的位置。
“咕咚。”队伍中,不少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正前方的林地之上,由数个表面布满黏液的黑色巨蛇组成的肉团停止了滚动,身后显而易见的黏液路径让众人骇然。
它位于球体不同位置的脑袋微微昂起,红色的眼睛透着森然冷意,湿滑的黏液中,纤细的手臂缓缓探出,随着作为主脑的头颅向前微倾,它似乎进入了备战姿态。
“魔……魔神?”
若不是血战锻炼出的坚韧意志,仅仅是与这团诡异的怪物对视,他们就已经想要转身逃跑。
扎纳向着保管肉干的同伴使眼色,对方却呆若木鸡,情急之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捧出精心包裹好的一截巨蜥断尾,深呼吸一口,目光坚定地向着黑蛇聚合体走去。
队员们紧张地注视着扎纳的背影,这个魁梧的汉子与这团怪物相比是那么渺小,怪物只需要张开血盆大口,就能将他分而食之。
扎纳在距离黑蛇聚合体还剩下十步距离时将巨蜥尾巴放置于地面,单膝跪地。
“这是敬献给至高无上的主的贡品,请允许我们栖身于此。”
“你,知晓,主,是谁,向你,揭示?”
不知是肉团中的哪个头颅正在发出声音,他的话语生涩无比,像是一个才学会本地语言的异乡人。
“我的同伴,她是一个猫耳族的女人,您也许听闻过她的名字,拉维妮,她救治了四只奄奄一息的松鼠,得以见到您的族人们,并得到招待……她也许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但,你在模仿,并不,虔诚。”
“谁能让我们活下去,我们就信仰谁。”扎纳另一个膝盖也压了下去,“我身后的少年,我不想让他们在饥饿中死去。”
扎纳用力说道:“我也可以虔诚,我也愿意相信神。那位伟大的智慧之神!”
令人窒息的沉默横亘于两者之间。
“不,行。”肉团卷起地面上的巨蜥尾巴,“你们的尾巴,不够,智慧之神,需要更多。”
“黑雾之主,高悬的黑日,也需要,更多。”
“主,喜欢,尾巴。”
另一个声音补充:“还有,耳朵。”
第769章 尾巴与耳朵献给主
幸好,智慧之神与黑雾之主对于尾巴与耳朵并不挑剔,扎纳等人处理了一些捕捉而来的野兔、毒蛇之后,凑齐了尾巴。
“尾巴,收到。”
“祭司,拉维妮,引荐。”
“你,已有,资格。”
说罢,它那黑色,湿滑的黏液中探出一根细长的触手,如藤蔓般抖动,扎纳愣神了几秒,才意识到,它在通过这根触手为自己指引道路。
进入已经一年有余无人敢搅扰的梦魇荒林的更深处,扎纳等人看到了密集生长的果树,无人采摘的成熟果实坠落于地,被野兽与魔物巨大的脚掌踩烂成泥,留下各色的印子,时不时有飞鸟落在沉甸甸的枝杈上,喙轻啄果实,挑剔地享用了几口,便展翅离去,看得队员们下意识咽了唾沫。
太奢侈了,梦魇荒林外的大多数区域早已被饥饿的灾民采摘一空,而这里的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果实成熟的清香,他们像是在乱世中误闯了一处囤积了海量酒水粮米的仓库。
扎纳突然止步,他注视着不远处的木屋,又看了看缓慢爬行的黑色“大肉块”,斟酌着询问:“使者大人……”
“使……者?”盘踞融合一一体的“黑蛇”转头低吟,“我,并非,使者,只是……神,的,仆从。”
至今不知道眼前之物种族的扎纳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只得硬着头皮问:“我好像看到了其他生灵居住留下的痕迹,智慧之神的领地,还居住着如我这般的人吗?”
“有一些,不过,祭司,接纳的。”
“很多吗?”
“你可以,询问,祭司,她会,回答你的。”
钻入幽邃的洞穴深处,乘坐能让人脚底,胯下湿黏黏的生物电梯,在蜿蜒曲折的地底通路深处,居然传来了习习凉风,听到了热闹非凡的响动,隐约间,他们似乎还听见了某些整齐划一的诵读。
洞穴尽头,豁然开朗,扎纳一行人目瞪口呆,他不敢想象在梦魇荒林的地底深处,竟然存在着如此巨大的空洞区域,这里有着平整的土地,略加开挖引动地下水流淌而过的水渠,密集种植的荧光植物,以及一些环境适应性极强的作物——比如蘑菇。
很多很多的蘑菇,扎纳感觉自己已经嗅到了迷幻菌子释放出的孢子,人早已不清醒,否则难以解释,自己居然看到了一群拳头大小的松鼠正在照顾作物,洗涤沾了泥巴的果实与作物。
除了这类迷你松鼠之外,还有几只高度达到他的膝盖,能够长时间直立行走,甩动着黑色大尾巴,皮毛却是棕色的大松鼠,他们似乎在指点小不点松鼠们该如何工作……
扎纳的组员们也在擦拭眼睛,眼前这群家伙,似乎不能完全视作松鼠人一族。
一只色彩红艳的“蝴蝶”翩然而至,扎纳瞪大了眼睛。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吗?”橙黄色的猫耳朵,橙白相间的竹节配色长尾,扎纳眼前的混血猫耳族笑着问。
“有些,陌生……”
扎纳和拉维妮曾经共同进行过多次狩猎,在亚斯连年累月征战的艰难岁月中,都曾被征召的他们以逃兵的身份结识,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后,又分道扬镳。
那段时光,拉维妮一直脏兮兮的,衣服也是捡到什么就穿什么,黑色的长发也早就为了战斗削短。
然而此刻,她再度蓄起了长发,瘦削孱弱的脸变得红润,轻盈却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穿上了只有各个领地祭祀时巫女才会穿上的长衫。
红白黑三色,红为主,白为辅,黑色勾勒出触手蠕动的图案,点缀于长衫之上。
“你,就是那群黑蛇的,祭司?”扎纳猛然惊醒,“可之前我们偶然遇见时,你只说在救了几只松鼠,受邀做客啊。”
“你对时间似乎没什么概念啊,上次相见,大概才入夏,现在可是秋天的尾巴了。”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夏去秋来,你就成为了黑蛇……”
拉维妮指正:“是涡虫。”
“好吧,你这么短时间就成为了涡虫的祭司……不对,你对他们而言是异族,为什么会接纳你?”扎纳的脑袋快要烧坏了,这比他在战争时绞尽脑汁苟活还要费脑。
“他们需要一个能更好与神沟通,更好理顺祭祀环节,顺利将一族心意传递而出的个体,然而无论是涡虫,还是黑尾松鼠们都很懵懂,在我跟他们描述了其他生灵祭祀内容之后,我就被选中了。”
扎纳被拉维妮领着走进洞穴,沿途的涡虫见到拉维妮都会微微翘起自己引以为傲的黑色尾巴,就连黑尾松鼠们也是如此,似乎这就是他们表达喜悦的方式。
“这么草率?”扎纳还是无法接受,“难道,你得到了黑雾之主与智慧之神的首肯?”
拉维妮说:“一开始,我确实存着顺势苟存的念头,毕竟谁知道神明存不存在呢……战争快把这片大地打烂了,也没有见到那些神话中的存在现身,不是吗?”
穿越一条狭窄的隧道,一个宽阔的石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祭司的高台,遍布涡虫聚合体,周身环绕蓝火的独特涡虫个体均虔诚地侍卫着此地。
顺着拉维妮手指的方向,扎纳看到了涡虫、黑尾松鼠,以及拉维妮侍奉的神明。
壁画正中,一架怪模怪样的战车之上,巨大的肉瘤如花瓣怒放,万千触手从中延伸而出,幽邃的眼眸遍布触突。
有力的线条刻画而出的存在让扎纳冷汗直流,这一刹那,他像是被无数双眼睛锁死的猎物,难以动弹。
“这是智慧之神,也是庇护,赐予涡虫与黑尾一族智慧的母神。”
“母神?”扎纳很想问一句,这个模样究竟怎么判断神明的性别,而且她又哪一点看上去与智慧沾边。
但这些疑问他只敢烂在肚子里。
“涡虫们坚信,他们是得到了母神赐福觉醒的孩子,拥有着与母神智慧之躯相似的肢体,正是这一关系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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