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已经瘦回骨相凌厉的样子,项目动员会时候的那点婴儿肥已经无影无踪,那个笑脸盈盈与自己握手的温润样子,就只在照片里可以看得到了。
k1通信覆盖项目开始也就半个月,消耗这么大,贺煜暗自想道。
贺氏的工程师在同自己汇报基站架设后的细节,在离开帐篷前,贺煜没忍住,又瞄了简宁一眼。
听完尼尔帕解释,简宁稍稍有点心烦,可能是因为他总是找不到解决散步牦牛的办法,也可能是贺煜就在帐内。
简宁的余光扫到贺煜正站在帐篷门边,工程师在汇报这几天的具体进展,他应该是准备随工程师出到帐外检查信号情况,人正在往外走。
简宁自然而然地抬起眼,往贺煜方向望去;贺煜在滨城养伤恢复得不错,偏棕的肤色看着很健康,头发为了上k1刚剃过,简单的平头,鬓角修得整齐干净,剑眉星目。
简宁的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他们四目相对,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离开厨帐前,听到简宁的声音,清澈得好像冰川融下的雪水;他对负责牦牛运输的尼尔帕说:“没关系,平安就好。”
贺煜想起两人最后的厮磨,是简宁在icu病床边对自己的耳语,他说,贺煜,你到了加德还没和我报平安。
原来再见到简宁,挺好,看着他平平安安就好。
天亮得很快,早上八点,过渡营地开始忙碌;每个团队各司其职,往上运送物资,检查基站超低温下运行状况,拆卸临时营地回运,喧嚣一片。
简宁催促尼尔帕协作快些往七千米前进营地出发,清早是一天里天气最稳定的时段,简宁说,今天怕是要变天,你们趁现在快点,到了前进营地,先检查帐篷固定情况。
贺煜这里已经迅速地完成了过渡营地的信号稳定性复核,他微调了几个参数,解决信号偶尔卡顿的问题。
贺煜问贺氏的工程师:“按计划是三天内把七千米基站的设备都运送到位?”
七千海拔实在是太高了,五千米这段基站,每个基站前后耗时不过三两天,但是七千含空气氧量过低,技术工程师行动起来特别缓慢,建设一个基站前后需要近十天。
工程师回答,抱杆一类的大件设备,协作他们几天前已经都分批搬运上去了,剩下一小部分,他们说一会儿随身带着往上走就行。
“他们都搬好了,万一过渡营地出了岔子,不就白干。”贺煜盯着手中的测速器不停变化的数据,随口说了一句。
“尼尔帕的头儿,就是那位皮肤好白的漂亮年轻人说,小贺总已经查过好几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让尼尔帕提前出发,好给后面的团队争取时间,把之前落下的时间补上。”工程师又补了句:“小伙子人挺好。”
不是挺好,是非常好。
工程师口中的一小部分设备,其实就是光纤。
同在贺正远发来的照片里看到的艰辛不同,现场的情况,让贺煜觉得尼尔帕们还挺开心。
他们一人背着一捆光纤,开开心心地往前走,有的人慢点,有的人快点,互相调整距离的时候带着嬉闹,仿佛背上那几百斤的重量不存在似的。
今天简宁走在最前头,没有负重。因为越往高处,冰层越厚,大部分时间,队伍是沿着冰川边缘前进的,需要避让冰隙,避免意外,路线选择,是前锋的基本工作。
木贡和另一名向导带着贺煜,还有另外四名技术工程师,跟在运送光纤队伍之后,队伍开始往七千米出发。
海拔一旦过了6500米,景色便开始与其他低海拔山脉不一样,四周山体除了雪,便是冰,氧气含量只有海平面的45%。
走着走着,众人听到一声巨响,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大概率是附近冰裂的声音,队伍停了下来,没人敢再往前走,尼尔帕们也安静下来,一声不吭。
雪山和雪山之间只剩一片寂静,
之后便是简宁清亮的声线响起:“没事,走吧。”
尼尔帕们瞬间又立刻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扛着光纤,往前进营走去。
前进营地条件艰苦,极寒缺氧,运输光纤的尼尔帕在到达目的地后,便迅速返回,留下简宁和另外一名向导,在前进营地协助加设基站。
贺煜到达前进营地时,听到有人在喊他,他一看,是阿塔,他在达瓦峰救下的尼泊尔向导。他刚刚一路就在背光纤的队伍里,脸上包着防晒巾,所以都没认出来。
阿塔也在宝峰待了大半年,可以磕磕巴巴地说几句中文了。
贺煜看了阿塔就乐,问:这种任务型项目,还可以选外援的是吗?
阿塔回答:是简宁点名要他上来的,不然确实是不太好。
他又说,贺总,你先指挥帐里坐下,简宁在烧水,一会儿就有茶喝。
简宁挖了些雪面下的冰,砸成小块用来烧水喝,砸的时候,他有点用力,用冰块在发泄自己的情绪般,新来的工程督导是贺煜,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几个月前的举报信,明确地指出贺煜的父亲对实验室数据的疏漏,是自己母亲k1失踪的首要原因。
这让简宁一时难以接受。
父母双双失踪给年幼的自己带来的冲击,是从天堂到地狱的直坠。杨教授收养了他,并且对自己疼爱有加,但大部分的情感是因为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