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坐在帐篷前发呆,他选择了靠近边缘的帐篷,正对着简宁上山的路线。
明玛给他带来一些热食,和他说,太靠近边缘,有点危险,如果再来一次大雪崩,这个帐篷将会是第一个被被吞噬的。
贺煜回答:“没有关系,这样看得清楚。”
明玛没有在坚持。
两人站在帐篷外喝着热饮,夜幕完全笼罩了k1大本营,能见度不高,救援无法在进行,反而给人一点喘息的空间。
“简宁的父母,是在k1失踪的。”明玛说:“他十三岁的时候,现在都还在山上,还没找回来,所以每年窗口期,他都会来走一圈。”
“有结果吗?”贺煜明知故问,沉默却是这个时候更令人恐惧的事,他强制自己找点话说。
“没有。但是他一直不肯放弃。”
“会有奇迹也说不准”贺煜盯着远处的冰壁说。
“会有的。”明玛若有所指。
贺煜低头看了下手机,没有信号。
“k1南坡这里是都没有通讯信号吗?”贺煜摆弄着手机,他还有一台gps通讯器,信号也是一片空白。
“这里没有基站,有个卫星讯号接收器,但是被雪压着了,用不了。”明玛看着停在石滩中央的直升机,回答:“现在没人能和山下联系,只能等明天天晴,你们直升机下去。”
“我和ben说下。那个接收器在哪里,我看看还能不能修。”贺煜转身要往ben的帐篷走,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闷响,如轰鸣不断的雷响,约逼约近。
“快,进帐篷,雪崩来了。”明玛大喊,推了贺煜一把。
贺煜匆忙戴上头盔,转身爬进帐篷,双手颤抖地拉上帐篷拉链。
雪崩的巨响夹杂着c3营地的暴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贺煜坐在帐篷里,头痛欲裂,他觉得这场雪崩的时间长得没有尽头,自己便困在这帐篷里听天由命。
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在帐篷里听天由命时,最后是简宁将他拖了回来。而现在简宁又在哪里?又有谁能将他从死亡线拉回,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空出了一个洞。
骇人的闷响声最终没有靠近营地,一切又恢复原有的寂静,剩下冰川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彻底觉得安全后,贺煜爬出帐篷,帐篷狭小的空间,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
午夜的k1并不会完全陷入黑暗,又是一个月圆夜,月光照亮了k1大本营的皑皑白雪,泛着幽蓝,那些埋在雪下的帐篷与物品,若隐若现。
其他人也纷纷爬出帐篷,外面虽然寒冷,但被困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能看到自己的同伴,比什么都来的安心。
入夜以后,雪便一直下个不停,不大;在头灯的照射下,落在衣物上一触即化。贺煜伸手拍开自己帐篷门帘上的堆雪,灯影晃动。
“那里是不是有人啊。”贺煜听到有人指着自己背后喊着。
他回过头,一道灯光从冰壁处直射过来,照得他睁不开眼。
黑暗中,一个人影从陡峭冰壁处娴熟地垂降而下,背上还背着个人。
之后那人拄着冰镐步伐坚定地向营地走来。
是简宁。
雪还在下,雪花在光束中纷飞,闪着亮光,贺煜怀疑自己是否坠入梦境。
“简宁!”
贺煜听到明玛激动的喊声,然后从自己身边快速跑过。
紧接着是ben,然后还有宝峰的其他尼尔帕协作,他们从贺煜身旁擦肩跑过,冲到简宁面前,而贺煜只是站在帐篷前,望着简宁,一动不动。
明玛小心翼翼地将简宁背上的人卸下,木贡被雪崩冲断肋骨,刺伤肺部,唇边挂着血丝,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很快,木贡被抬上担架,送往医疗帐篷。
“后面还有人吗?”明玛把简宁上上下下摸过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
简宁摘下头盔,乌发散落在苍白的额头前,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没有了。”
“你确定吗?”明玛沉默片刻,又不死心地确认。
简宁没有再回答,明玛摸摸他的头,和他一起站会儿,径直便往医疗帐篷处去了。
贺煜仍站在帐篷前一动不动,他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往前,还是退回到帐篷内。
然后,简宁抬头,望着自己。
贺煜看着简宁还是昨日祈福时的前锋装扮,覆着雪霜,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当简宁与自己的距离,近到可以看到他睫毛上的霜花时,贺煜张开双臂,用力抱住简宁;这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心脏,胸口的空洞终于是再被填满。
简宁双手低垂,没有回应,僵硬地站得笔直,片刻后,他闭上双眼,完完全全地将脸埋在贺煜的肩窝里,缄默不语。
贺煜把简宁引到主帐内坐下,倒了热饮,送到他手中。
简宁双手接过,捧在胸前,没说话。
贺煜亲自把简宁前前后后的查看一番,确认没有受伤,只是面色发青,手心发凉。他拆开保温毯,盖在简宁肩上,双手笼住简宁肩帮,低声道:“没事的,天亮后直升机就能用了。”
简宁垂着头,没有说话。
贺煜蹲下身来,与简宁脸对着脸,伸手搂住简宁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方向靠,继续低声说道:“我会安排人,明天就上山帮你把丹普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