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看命。”简宁查看后,语气冷淡。
然后,贺煜弓着背拄着冰镐看向明玛,明玛摸了摸头,转身看向简宁。
简宁站得笔直。
他指着贺煜:“我身上已经挂了人,少一瓶氧气,雇主回大本营都有风险,他肺水肿得厉害。”
那个被“挂在身上”的人瞬间挺直腰板:“咳——”
一股粉色的液体从贺煜的口腔冲出,他不得不又跟虾米般蜷起。
明玛赶紧替他卸下氧气面罩清理,嘴里念叨:“遭罪啊,你还是赶紧下山到低海拔去。”
贺煜陷入沉默,竞速和救人,难两全。
他最终打破沉默,走近简宁,伸手搂住他的肩,俯身悄声问简宁:“直升机最高能上到多少?”。
“6500米,c2营地再往上点。”简宁比贺煜矮半个头,贺煜说话时,嘴唇刚好贴近自己的耳廓。
简宁又感觉耳廓一阵温热,贺煜的嗓音低沉:“让一部分氧气给她,直升机从c2营地直接送去拉鲁。”
“你肺水肿,再缺氧撑不到大本营。刚咳出的粉红色痰液是血。”简宁开始不耐烦,转身要走,但贺煜扣住自己的肩,不松手。
“我的意思是让直升机连我一起送。”贺煜说。
简宁猛抬头,瞪着贺煜:“你的意思是要放弃比赛?”
第3章
贺煜顿了下:“是,再怎么也是条人命。”
“第一、到c2营地最快三小时,中途若有意外再缺氧,肺部损伤会不可逆,甚至死亡;第二、直升机单趟六万人民币,你需要和对方确认;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也完全走不动。”简宁迅速把问题梳理清楚,抛给贺煜。
高海拔救人,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好的事。
“直升机费用我付;其他麻烦你们想办法,明玛向导请通知裁判组我们弃赛。”贺煜语气客气又不容置疑。
贺煜低头等待简宁答复,他的头灯映亮简宁睫毛上的霜花,霜花闪着亮光一动不动。
简宁确实不想动,真要救,只能自己和明玛抬人,贺煜必须自己独立完成下到c2营地的这段路程。
这风险不小,半程稍有闪失,也许贺煜和女登山的命都要留在达瓦峰。
这时,扣在肩上的手紧了紧,简宁听到贺煜对自己耳语:“且不说是一条活命。就算拖下去的是一具尸体,对她家人也是个慰藉。”
简宁霎时抬眼,看向贺煜。
这是他第一次在达瓦峰上听到客户说这样的话。
大部分情况下,因为资金和技术限制,攀登者遗体都是长眠于冰雪之下。
家人的慰藉,不过是个缥缈的存在。
恰巧,贺煜也正低头看着简宁。
简宁的双瞳幽深带着与常人不同的黑蓝,像是万古冰川深处的冰隙,透着幽光。
睫毛上的霜花突然轻微地抖动起来,贺煜听他清亮的回答。
“好。”
明玛与女登山者沟通后,对方同意支付两万人民币作为报酬,运送自己回c2营地,换上新的氧气后,简宁从自己背包中掏出一副简易担架,将她固定在担架上。
“你背个担架不重”贺煜一副不可思议地问。
攀山时,因为缺氧体力消耗巨大,每个人都是尽量减少负重,而简宁却额外背个担架在身上。
“原本是给你准备的。”简宁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半路什么能时候用到这个?”贺煜不解。
“需要拖下去的时候。”
“别胡说。”明玛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训了简宁一句。
在西部登山圈里简宁名气挺大,一是技术精湛,二是嘴毒。明玛时不时都要教训他几句,避免他吓到客户,比如现在。
贺煜虽然没有回应,但前进的步伐明显又加快了一些。
没人愿意长眠在雪山里。
破晓。
天色已经转亮,无尽的白雪重新成为天地间的主宰。
一切保持着寂静,除了风的呼啸和贺煜沙哑的咳嗽声。
贺煜走在最前头,他时不时偷偷回头瞄下简宁,因为抬着被救者,他的前进速度明显变慢。
突然,担架停了下来,贺煜拄着冰镐,回头望去。
简宁扯下防风面罩,喘着气,苍□□致的面孔竟满脸泪痕。
“简向导,没事吧?”贺煜一惊,往简宁靠近一步。
简宁黑蓝的双眸盛满水光,本应是我见犹怜的场景,他的眼神却像刀一样剜过贺煜。
“快走。”简宁催促到,然后拉下额上的护目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三人在午后到达c2营地。
c2营地建设在6500米平坦的雪石滩上,是牦牛运输能到达的最后一个营地,各种补给,通讯设施配备齐全,方便中转。
两台救援直升机准点在c2营地等待,女登山者被直接抬进机舱,直接往综合医院送。
贺煜症状较轻,先送往山脚的拉鲁医院。
直升机螺旋桨开始缓缓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贺煜爬上直升机后座刚坐下,回头便看见简宁戴着护目镜跌跌撞撞地跟着自己,爬进机舱,张着双手,摸索地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贺煜见他不太利索的样子,大声问道:“你怎么了?”
简宁摘下护目镜,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淌下,他闭着眼回答:“雪盲,眼睛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