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告室的光线比外面要昏暗,安妮塔走了进来,她首先意识到的是,祷告室的味道非常好闻。
不愧是圣殿内部的祷告室,或许用了什么高级的香料……安妮塔胡思乱想着。
在荣光之日的赐福仪式中发现不洁的气息,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在丢下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之后,天使就毫不犹豫地命令所有人,包括刚刚得到赐福的修女,与一旁侍立的诸位主教,都要一个个进入主祷告室,由天使本人仔细检查。
身处光明圣殿之内,安妮塔对这件事在外面引起的层层骚动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中途有人送来了圆面包与水,简单进食之后又继续等待,才终于轮到了她。
在祷告室中站了一小会之后,安妮塔终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在视线变得清晰的同一时刻,她就看到了站立在十字架下方的六翼天使。
在室内的光线下,他的金发比之前看上去要更浅也更璀璨,散发着一种庄严的洁净感。
天使转动着淡金色的瞳孔,视线落到安妮塔身上,命令道:“过来。”
安妮塔一下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她刚刚忘记行礼了。她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向天使走近了几步。
此刻的天使正站立在地面上,安妮塔发现,他很高大,骨架比她到这里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大上一圈,好像跟其他人不是同一类的物种。
安妮塔谨慎地低着头停下了。天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皱了皱眉,继续命令道,“再走近些。”
……还要再近吗……
安妮塔悄悄抬起眼,天使张开的六翼散发着纯洁的柔光,可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却有一种冷漠的压迫感。她轻轻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心中的畏怯,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为什么,安妮塔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起来,身体的深处也似乎开始缓慢地发热,有什么在躁动着,像火苗一样烤着她,室内的气味存在感也变得越来越鲜明。
四步,五步……
衣料的触感陡然变得清晰起来,每向前一步带来的颤动,都摩擦起了一样的感受,一步比一步强烈,有什么地方开始发硬发痒,令人战栗。
六步、七步……
这段距离为什么这么长?安妮塔感到双腿发软,觉得自己几乎要走不动了,脑子也似乎变得缓慢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安妮塔恍惚想起,之前也是在天使的视线下,她的身体有了异样的感受。
是因为天使这个物种……这个存在,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就像遇到天敌一样?
某种不安的预感笼罩了安妮塔,她想要逃走,忍不住想后退。她不要再往前了。
但安妮塔最终还是又迈出了一步,来到天使伸手可触的位置。
近距离看到天使的感觉给人更为震撼,安妮塔不得不仰视他,他在十字架下张开六翼的样子非常圣洁,一丝不苟的浅色头发近乎与光线融为一体,被光明神精雕细琢的面孔好像瓷器一样,自上而下地俯视过来的冷漠样子,看上去很不真实,而浅金色的瞳孔仿佛无机质,冰冷又锐利,就像能看穿人心。
安妮塔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大概应该低头,而不是仰着脑袋直视他。
就在安妮塔犹豫要不要低头道歉之时,天使蓦然伸出了一只手,修长有力的食指托住了安妮塔的下巴。
“他的手指竟然是热的。”安妮塔的脑海里滑过这个念头,而下一刻,对方口中吐出的字眼几乎要令她心跳失常。
他说:“原来是你。”
六翼天使平静道:”不洁的罪人。”
凌空而来的恐惧感攫住了安妮塔的心脏,光明圣典中罪人的下场、遭受火刑的omega,种种可怕的想象呼啸而过,但安妮塔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些思绪——
比那些想象首先留下痕迹的,更为鲜明的,是天使的手指——
他的手微微转动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占据了安妮塔的脑海。
随着这个动作,抵住安妮塔下巴的手指,变成了两根,修长而坚定,与她肌肤相贴,温度炽热。从下巴传来的触感,她很快分辨出,那是食指和中指。
蓦然地,她的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了,那手指坚定地进入自己的口腔的样子,而自己的唇与舌正包裹着那两根手指,正迤逦滑动着留下湿痕。
那会是什么感觉呢?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安妮塔被突如其来的糟糕画面吓了一跳,这种惊吓甚至盖过了刚刚稍纵即逝的恐惧。她在心里疯狂摇头,试图将奇怪的场景驱逐出去。
出乎意料地,天使并没有立即对「罪人」施加什么刑罚,他甚至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他正慢慢转动着浅金色的瞳孔,一点点地打量着安妮塔。这样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很像个人。
天使的视线先掠过了安妮塔的发梢,审视了一会之后,才慢慢地移动到了她的眼睛,他与她对视,那璀璨的颜色几乎要摄人心魄。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我叫安妮塔。”安妮塔恍惚着回答,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问了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她应该要先介绍自己。
“谎言。”天使的声音像琴弦拨动,“你刚刚想的不是这个。”他的视线继续下移,开始在安妮塔的鼻尖和脸颊停留。
“对、对不起,我没想……”安妮塔感觉自己好像受到责难一样,她慌张地试图解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进了这间祷告室以后,脑子就一直晕乎乎的,像塞满了浆糊一样。
“又是谎言。”天使打断了她。他似乎感到不满,皱了一下眉,而后又漫不经心移开了视线,下移到了安妮塔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安妮塔似乎感觉到——也可能是错觉——感觉到这个房间的气味,似乎变得比之前要强烈一点。
看着天使的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到了她的嘴唇上,安妮塔的脊背僵硬了起来。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无机质的、非人的锐利,而是以一种带了点游离的视线,缓慢地在安妮塔的唇上移动着,就像以视线代替手指,在缓缓抚摸她的嘴唇一样。
这种联想令安妮塔感到十分不知所措,她模模糊糊地想……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了,她必须站远一点……不对,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走那么近……没等她想明白,天使就缓缓地开口:“「谎不过三」,第三次谎言,你将受到惩罚。”
他的嗓音仍然平静,仿佛在告知一个事实,一个简单的规则。
惩、惩罚……
这个词令安妮塔颤抖起来,她开始拼命回忆自己刚刚到底想了什么,她想了太多东西了。安妮塔艰难地在思绪里跋涉,终于回忆起了在天使的那个问句之前,她脑海里的景象——
手指。
不不不……
安妮塔既慌张又羞耻,那是个不能说的答案,太糟糕了,说出来或许就会、就会……到底会怎么样,安妮塔也不确定,总之那是个绝对不能说的答案。
可是、可是……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感到自己的脑子非常不清醒。她被各种奇怪的感觉包围了,来自身体内部的,来自衣服摩擦的,来自强烈的视线,来自语言的威胁,来自于浓重的羞耻感,来自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这些感受摩肩接踵地,强势地入侵她的肌肤她的大脑。
这些感受对于脆弱的omega来说,实在太强烈了,安妮塔几乎要窒息了。
她尝试深呼吸,却没有成功,只能轻轻地喘息着。她这才意识到——
窒息感不是错觉。天使的手加重了力道,正抵着她的喉咙,观察着她的窘迫。
他丝毫不放过她,步步紧逼地发出了一个疑问词:“嗯?”
安妮塔感觉自己被困入了某个绝境,而她完全没法正常思考,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一切。在高大异类的凌人的逼视下,她感到生理性的畏惧,这种畏惧里又包含了其他东西。安妮塔咬了两次舌尖,最终才非常艰难地、抖着嗓音道:
“我在想、在想,在想象……含着你的……”手指。
最后两个字安妮塔因为羞耻,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天使金色的瞳孔霎时收缩成了锋利的形状,他几乎立刻就斥道:“下流!”
房间的味道瞬间浓烈起来,展现出了极强的侵略性。安妮塔感到自己的后腰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间祷告室的味道……
温暖的木质与圣洁的焚香,混合着清新的墨水和朦胧的潮湿的味道,和雨后修道院有些像,但更为好闻的味道,安妮塔一直以为那是祷告室本身的味道。
天啊,怎么会、她怎么会,她怎么能没想到……
那是信息素的味道。
来自alpha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