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出什么名堂了不?”许一旬眼睛都快粘在一块儿了。
“别吵。”夏惊秋随手拿了一卷竹简,扔向许一旬的方向。那竹简砸在许一旬身上,又掉了下来,伸展开来,滚到了一双素色的翘头履前。
“何事发那么大的火。”竹简尽头,娄简穿着一身齐腰襦裙站在阳光里,像山间青松,发丝回旋盘作高椎髻,两支双钗隐隐点缀。
这是娄简第一次扮作妇人装扮。
“你,你怎么来了?”夏惊秋实则想问:你怎么才来?
娄简手中提着食盒,放到许一旬面前:“我听阿九说你们忙了一夜,估摸着是没吃早点,紧赶慢赶的给你们送来了。”
“阿简真好!”许一旬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掏出酥饼塞进嘴里。
娄简取来一只蒲团放在夏惊秋对面,抬起裙摆缓身坐下:“查问的如何?”见夏惊秋没有回应,她又抬起头问了一遍,“云良阁众人查问地如何?”
“你,成过亲?”自打进门起,夏惊秋便在打量娄简的装扮,她发丝盘起一丝不苟,显然是已婚妇人的装扮。
两侧耳垂挂着一对桂花模样的坠子,恰巧落在脖颈上,随着动作,来回摆动……
夏惊秋呼吸一紧。
“成过。我长你五岁,成过亲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吧。”娄简拿起桌上的口供翻看起来。
夏惊秋还有许多话想问,刻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喝茶吗?”
“嗯。”娄简轻轻嗯了一声。
夏惊秋不知是不是错觉,扮作女子,娄简连声音都柔媚了不少。他匆忙转过身去,打算借着烹茶将脑子里不听话的思绪赶出去。
可,越忙越乱。一不留神,竟将炭火放到了壶中。
“哎,看来是喝不成夏小郎君的茶了。”娄简打趣。
夏惊秋手心里全是汗,回头正巧对上娄简的眼睛,心口小鹿乱撞:“我去换壶水。”
“不必了,倒也没有那么渴。”
娄简收回视线,夏惊秋才得空喘息片刻。
“季应可有仇人?”娄简靠在凭几上问。
“季应在云良阁中口碑挺好的。我们问过云良阁的人,好像没听说他与旁人结仇。”许一旬嚼着酥饼道。
“云良阁有行首、花魁各一人,舞姬二十四名,乐师十二名,杂役护卫三十六人,共计七十四人,除去死者本人,可有向每一人问过季应的为人?”
“是,全都问了一遍。”夏惊秋回答道。
“单独审问?”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有我在,做不得假。”
“那就是,有人撒谎了。”娄简合上口供。
“我也是这想的。”夏惊秋晃动着手里火钳道。
“为何?”许一旬问。
“揾死是一种极其凶残杀人方式。死者倒挂没入水中,身子悬空无力,想逃也逃不掉。从生至死,人往往会在惶恐中断气。若不是有仇,谁会用这种方式虐杀一人。季应要是真如他们所言是个为人和善的,怎会招惹出这么大的仇怨来。”
“你再想想帷幔上的话。”娄简抬眼,“凶手搞出这么大动静,让众人全然聚集到河边,完成‘演出’。足见,季应,死得不冤。”
“可这另外七十三人又不是人人与季应熟识,不知他的私事也情有可原。”
夏惊秋放下火钳,道:“有一人,或许知道。”
许一旬与娄简看相夏惊秋。
“昨日赏花会开场时,季应已然不在云良阁内,可琵琶声却并未缺席。”
“季应有一徒弟,名唤晓云绸。随季应学艺已有十数载。”娄简道。
“去会会那个晓云绸。”三人说走就走。
娄简让许一旬去季应屋子,将他重要的物件再探一次,自己则是与夏惊秋去寻晓云绸。
云良阁还未开张,阁中厅堂内空空如也。二人看见晓云绸的时候,他正横抱着一把宝象纹长颈琵琶,独坐在后院中。手中拨子落于弦上掷地有声,弹奏间隙偶有停顿,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口中又念念有词,像是哼着曲调。
隔的有些远,娄简听不清他在哼弹什么,只觉得这调子有些耳熟。
“晓郎君。”
晓云绸回过半张脸来,再将眉眼抬起,略带疑惑地问道:“夏长史?”
娄简方才瞧清他的模样。二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身型笔直,十指纤软胜过女子,他站在那里,像是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想问什么?”
“晓t郎君技法超然,昨日本官没听尽兴,今日特地来登门拜访。”
“夏长史是特地来听晓某弹琴的?”夏惊秋的谎话拙劣,晓云绸一眼就能看穿。
“可否劳烦晓郎君?”夏惊秋与娄简在不远处寻了一处坐下,摆出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子来。
晓云绸深吸了一口气,抱起琵琶坐下:“长史想听什么?”
“就弹昨日花魁娘子起舞时的那首曲子吧。”
娄简注意到,晓云绸的眉心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第三十章 霓裳曲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四弦一声如裂帛。诗中所言,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