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说的对。”许一旬已经喝得半醉,举着酒盏搂过夏惊秋的肩膀。
夏惊秋捂住许一旬的嘴:“别吵,别人都睡了。”
许一旬听话的点了点头。
“这壶好酒,倒是一半便宜了这小子了。”夏惊秋将让人扶正,余光里打量到娄简瘫坐的姿势。
夏惊秋恍惚了,自己是中了什么魔障,竟将望京仙子与眼前这女子联系到一起。他端正好坐姿,问道:“还有一事,为何不告而别?”
“我给你们二人留了信的,怎可说是不告而别。”
“休要强词夺理!”夏惊秋平息了怒气,眼眸荡起了一层薄雾,看向娄简,“你,你在躲什么人?”
娄简怔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惊讶,反问道:“躲?”
“我也是这几日整理卷宗时,看见流户作案才想明白的。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为何忽然舍去家宅田地?要么是官吏横征暴敛,搅得民不聊生;要么就是惹了麻烦,仇家追杀。”
“你这人真奇怪,有的时候,又长了头脑。”娄简胡扯的本事信手拈捏来, “你看我这脾性便知道,我从前也是个爱惹麻烦的。谁年轻时没做过点糊涂事啊,我呀,当年惹了一个地痞流氓,把他家小郎君送上了断头台。这不,还是被仇家找到了。不得不跑。”
“替人伸冤?”
“是啊,我当时就是太冲动了,满心满眼的都是伸张正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呀,所以我现在才不喜欢牵扯进命案里。”娄简编的谎话合情合理。
“原来,是这样。”夏惊秋深信不疑,“怪不得你与那陈之初一拍即合。”
娄简抬头看向月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夏惊秋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眼神飘忽不定,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我答应替小郎君照顾两位娘子,但别的不行。眼下,我只想教书,每月三钱银子,吃喝不愁。”
“可我真的想知道,薛毅尸首上的蹊跷处,他也是你学生的阿耶,你忍心看着阿吉的亲阿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少来这套。”娄简敲了敲杯盏,“就知道你这小子酒无好酒。”她示意夏惊秋给自己斟酒。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薛毅好赌,听说欠了那家地下赌坊二十两银子。赌坊的东家命人打了他好几次,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先后将媳妇和儿子卖给赌坊还债。”
“不对啊,今日我们验尸,薛毅身上无伤,这一点是你我亲眼所见。”
“想让人身上不留淤血的法子有很多种。大烈禁赌,地下赌坊一般会聘请专业的打手去讨债,这些打手都有自己的法子,比如施以棍棒时用草席或者棉被包裹,受刑人身上丝毫看不出痕迹,只要苦主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被人打过。还有,在尸首的淤痕处提前涂抹泡过茜草的醋,也可以达到差不多的功效。”
“你是说,薛毅的尸首被人动过手脚?”
“不好说。”说着,娄简走到院子一角,从竹篓里掏出一本册子,扔给夏惊秋。
“昭雪录。”扉页上,端端正正地落了八个大字:百无禁忌,有冤必平。
“这是我师父的独门秘笈,里头记了各种验尸的法子。”娄简坐回原位。
夏惊秋满脸不可置信,转瞬又变得疑神疑鬼:“你把就这么独门秘笈给我,不收钱?这不像你的做派。”他将册子扔在一旁,“你该不会又给我下药了吧。”
“爱信不信。”娄简投来鄙夷的目光,“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操持这人人都不待见的行当。昭雪录是专门传给无路可走之人的,我瞧夏小郎君天资聪颖,正好合适。”
“我看上去像是走投无路?”
“就凭您这傲气,把自己逼上绝路是迟早的事。”娄简指着远处的竹门道,“夏小郎君,请。”
翌日一早,夏惊秋便按着昭雪录里的法子又将薛毅的尸首验了一遍:用甘草汁涂抹尸首可疑处。
果真在尸首上发现了大片青黄相接的淤痕,伤痕最深处,甚至已经瞧不出皮肤原来的颜色。夏惊秋冷眼看向一旁的张仵作,还未开口,张仵作便两股战战,脸色忽白忽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实话说,还是本官帮你说。”
张仵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没一会儿,额间便渗出了血迹,他哆哆嗦嗦开口:“是,是,是是……是赌坊的六麻子。小的在赌坊欠了钱,他说只要让人瞧不出薛毅身前挨过打,便,便便免了小人欠的银子。小的一收到薛毅的尸首便动了手脚,为了让醋味散去,还特地晾了还一会儿。”
“六麻子?”夏惊秋微微蹙眉,“这是人名吗?”
“是,真是。小的怎敢骗司马啊。”张仵作作揖,“这六麻子神出鬼没的,没什么人见过他,我只听说他小时候得了天花,侥幸活了下来,可脸终究是没救回来。长大之后,做工没人要,读书也不是那块料,爹娘又死的早,所以就做了个地痞流氓。司马来岑州不久,不知这六麻子的手段,极其阴险毒辣。四处放羔羊利
羊羔利:高利贷
、开赌坊不说,还打人、放火、奸淫,你要是还不上他的银钱,那可就遭老罪了,轻则被扣在暗牢打残,重则拐了别人妻女,逼良为娼,把欠债人抽筋剥皮卖去做‘人玩’,一家人就这么散了。这些年,连刺史大人都管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