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荞看了眼小孩腿的长度,怎么都不够放进脚蹬里头。
不过他就是这么骑一会儿,也不往外走,想来没什么事,她于是只系紧马鞍的肚带。
另外的十五个客人都已经上了马,四个向导也各自在马上准备就绪。十几个人都等待着出发,只等孩子拍完照,他们再安心地走。
苏德等候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安荞系肚带。
第一次见她时,他以为她是来旅游的游客。
第二次见她,昨天早上,看见她在孙建发的马场里剪头发,才隐约猜测她是在孙家帮工。
在他的家乡,男女老幼的生活都和马相关,弄马的男人多,女人照样也多。在那达慕上,总会有一些女骑手冒尖。
但在这片草原,以马为工作的女人实在少见,何况她这样年轻的。
年轻,却又手脚麻利,干着粗活累活而不娇气。
安荞抽紧肚带的动作已经很熟练,轻松地拉紧了前肚带,把领带结系好。再把后肚带往里收了一格,算是完工。
她问孩子妈妈:“就在这里拍可以吗?”
孩子妈妈也知自己麻烦了他们太多,不再提要求,连声道“可以可以”,就拿出手机给孩子拍照。
可坐在马背上的孩子又一次闹了起来。
“妈妈,能不能让它走起来?”
“不行,你先好好坐着,拍几张照片再说。”
孩子却不管妈妈的话,转而叫住在马前牵马的安荞:“喂,你拉着它往前走。”
没礼貌的熊孩子,安荞完全不搭理。
眼瞧着孩子又要大哭,再好脾气的妈妈也心烦,抓紧了拍照的速度,想赶紧抱着孩子离开。
哪知这娃作死也作出了新意,看妈妈不答应,又指使不动安荞,便自己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骑大马马”,高喊了一声“驾”,脚又在马肚子上重重一踢。
他的动作太快,身旁人完全来不及制止。
安荞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自己的手和胳膊被极力地拉扯住。
痛觉提醒了她的处境,猛然间回过神来,惊觉这马被这孩子的指令催动了。
将近一吨的庞然大物,载着背上的孩子,拖着绳子另一端的安荞,向外奔去。
四条腿的马拽着两条腿的人,背上还有个孩子,画面触目惊心。
人群瞬间乱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这小孩会来这么一遭,孩子妈妈更是急得一声尖叫。
苏德毫不犹豫,翻身下马。他来不及去抓住马,只有目光紧紧追着马和安荞。
纵然安荞力气再大,终究也只是人,跑不过也拉不住块头巨大的大黑。缰绳拽在她的手上,从指头到胳膊,她的每一块筋骨都被扯到了极限,剧烈的疼痛笼罩了整个大脑皮层。
大黑向前冲,她再也抓不住绳子,脱了手。重心不稳得差点踉跄在地上,却也不肯罢休地又追了上去。
马从快步改成跑步。
“啊啊啊!妈妈!”
孩童的尖叫,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惊悚。
步伐一变,本就没踩着脚蹬的孩子再也抓不牢小木桩子,身体向左侧滑落。
看他即将从马上掉下来,安荞脑袋一瞬间放空。
这么快的速度,这样的高度,这么小的孩子。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肾上腺素狂飙,安荞极力地冲上去,远远地伸出了双臂。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时刻,时间的流逝仿佛也慢了下来,每一步迈出去,她能听见自己脚步落地的声音,甚至就连心跳声都那么清晰。
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像是心情不好的夜晚会做的噩梦。
直到双臂感受到沉重的分量和极端的疼痛而被砸到地上,安荞才终于有了真切的感受。
她抬头,马跑了。
她低头,自己正抱着孩子倒在地上。这熊娃哭得厉害,把她的领口弄得脏兮兮。
她右胳膊上的冰袖擦破了很大一块,手臂的皮磨破了一片,血流了很多,刺痛感却不明显。
安荞只觉骨头发麻,试着动了动手腕,虽然疼,但还能动唤,她放下心来。
孩子哭闹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朝自己妈妈跑去时,还踩了安荞的腿一脚。
不等孙建发来拉自己一把,安荞左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大黑跑了。”
她对孙建发说得很冷静。
“这会儿还说马干嘛!”孙建发反而是不冷静的那个,“等着,我去开车,送你去镇上卫生院。”
“啊?”安荞又看了眼自己流血的手臂。血淋淋的,看着的确很吓人。
但在马场,还有那么多客人等在那里,她不想耽误孙建发赚钱的机会:“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孙建发没跟她再说什么,跑回鞍房边骑上摩托,一溜烟回家开车去了。
人群马群那一边还是乱糟糟的,孩子的家长忙着关心毫发无伤的小孩,成哥忙着安抚被坠马吓到的游客们。
安荞掏纸巾擦了擦胳膊上的血,一抬头,看见那边有双眼睛在马下注视着自己。
见她望过来,苏德避开了目光,重新回到马上。
他用腿一夹马肚子,骑着它的黑马出了群。
安荞来不及去想他要去哪儿,孙建发很快开着车来到,停在她身边。